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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很多人害怕黑暗,也害怕那些躲在黑暗里的温柔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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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老太太咳嗽得很厉害,夏枫树下班回来,经常看到她坐在客厅的软藤椅上捣气,夏枫树忍不住问她:“你是不是有哮喘呀!”
老太太只顾喘气,说不上话来。
“上医院吧!”
老太太摇头,挥手示意夏枫树走开,又坐了两个小时,她的气才慢慢喘平,夏枫树始终没关门,看着她颤悠悠地回到房间,这一宿,老太太也没关门,夏枫树怕她有闪失,老太太自己也怕。
第二天一早,夏枫树提前半小时起床,到老太太房间去看她,这是她第一次进老太太的屋。那些床床柜柜都很古老,哪一件看着都比夏枫树的岁数大,五点钟,阳光还很朦胧,窗户紧闭着,光线微弱,老太太呼吸均匀,虽看不清脸色,但也不令人担心。
打电话给房东的念头在夏枫树的脑中一闪而逝,她还是决定留自己的电话号。
考试前两天,她和许岸约好去吃串,电话是夏枫树打的,她要请客。天底下用请客来助长自尊心的人很多,夏枫树是其中一个,来而不往非礼也,在考试前请客实在是件又有意义又有面子的事儿。
许岸并不在乎谁请客,能见面就是令人欢喜的事。
在女生里,夏枫树算话少的,许岸的话也不多,两人半斤八两,聊起来没有一边倒,你一句我一句。
“我讨厌粉红色。”夏枫树回应许岸的衣服搭配建议。
“我觉得粉红色会让你看着亲切一点。”
“我不想亲切。”
“所以才建议你穿粉红色呀,你可以继续不亲切,别人也不会觉得你难接近。”
“奇怪,为啥要让别人接近我?”夏枫树不以为然。
“人是群体动物,不用刻意讨好谁,但也要和人交流打交道。像你在超市做了几个月了,一个朋友都没有,不孤单吗?”
“不孤单。”夏枫树的语气凉冰冰的。
不过许岸好脾气,何况了解她的禀性。“房租快到期了吧,续租吗?”
“还没想,考了试再说。”夏枫树有些走神,这一点倒是挺伤许岸的。她语气里的欢腾少了几分,“你有心事?”
夏枫树的目光慢慢移到许岸脸上,不像电影镜头从下到上的那种打量,而是灌注般,越来越深地凝视。“许岸,考试你有几成把握。”
“八成吧!努力占五成,另外三成是运气,我预感我能过。”许岸很自信。
夏枫树很羡慕她的自信,“面试呢?”
“那个嘛,人为因素很大,我没把握。不过只要过了笔试,就算对奶奶有个交待,其他的,我不是很介意。”
“你不想得到那份工作吗?”
“没什么想不想,都是家人的安排,让我做,我就认真去做,做不到她们也不会怪我。”
夏枫树嫉妒的快疯了,她多想有人来安排她的人生啊,只去做不去想多好。许岸看出她的难过,倒没有清楚地看明白她为了什么,不过她知道,夏枫树的烦恼比自己多得多,压力也大得多。
“夏枫树,考试……你怕啦!”
夏枫树瞪她一眼,“别吃了,超支了。”
“哪有这样的,请客还不让吃饱。”
“我请客就这样。”夏枫树没好气地说着,竟真的买单走人。许岸气呼呼地走在她后面,怎么让自己别生气都不行。
出了门夏枫树径直向前走,步伐又长又快,许岸在后面跟了二十多米,气了二十多米,眼看要过桥,她快走两步想追上夏枫树,不料夏枫树忽然左转,沿河边的林荫路走去,许岸纳闷,这不是回家的方向。由于一侧是河,一侧是围墙,八九点钟的初冬,小街上行人稀少,只有一棵棵垂柳蓬散着枝叶,路灯黯淡,偶尔有一盏坏掉的,便有几米的黑暗。眼看着夏枫树消失在那黑暗里,许岸顾不得生气,追上她,刚一拉到她手臂,就被她紧紧抱住。
静谧中,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
“许岸,我想你。”
许岸僵直了,“夏枫树,你这样袭击我,迟早心脏病!”
“你不想我吗?怎么不抱着我?”
许岸如梦方醒地抱住她,然后从耳朵吻到嘴唇。
“你好大胆。”夏枫树在吻的缝隙里说这样的话,是无比强大的挑逗。
许岸的手探进夏枫树的外套,尽管隔着毛衣,但里面诱人的身体和温度却令人眩晕,夏枫树娇笑,“你的手太凉了,快拿出来!”
许岸不肯,夏枫树便将手也伸进她的衣服里,于是,她们沉浸在对方的体温里,“夏枫树,你的手更凉。”
“你跟我计较?”
“我怪自己,怎么能让你的手这么冷。”许岸拥紧夏枫树。
很多人害怕黑暗,也害怕那些躲在黑暗里的温柔吗?
许岸说考完试,一定要去睡夏枫树的新床垫,不知是不是这个期待令夏枫树期盼起考试来,前途无望的感觉也淡了些,或许是受了许岸的影响,或许是减少了对妈妈的顾念。
考试的那天早上,她没用老太太敲门就起了床,梳洗打扮后,做了早餐,老太太坐在客厅里,忽然对她说:“你跟我上菜市场,我要买东西。”
夏枫树有点惊讶,这老太太足不出户,太阳大的时候,就坐在阳台上晒晒太阳,给她那盆奇丑无比的芦荟浇水擦叶子。
“今天不行,我要考试。”夏枫树把汤面放在桌上。
老太太明显生气了,颤微微地拿起筷子,夏枫树觉得眼前这个年近八十的老太太太小孩儿了,她比自己还缺少爱,至少我有许岸。想到这,心头一股温热,语气也柔和多了,“我考完试就陪你去行不行?反正这两天天气也不好,连个太阳都没有。”
老太太的神色缓和多了,“考啥试?”
“公务员考试。”
“啥是公务员。”
“就是吃皇粮。”夏枫树耐心地解释,两人边吃边说,后来,老太太的脸上有了笑意。吃完面,老太太照例从口袋里拿出五块钱,夏枫树说:“别给我钱了,以前给我的我都还给你。”
“咋不要,嫌少?”老太太似乎生气了。
“不是。”夏枫树也不知怎么解释,老太太硬要塞给她,夏枫树不要,这一拉扯的时候,门开了,是房东,见此情景,立刻就明白了。
房东指着老太太的鼻子就骂开了,什么吃里扒外,里外不分,老不死的都出来了,老太太不像以前那样充耳不闻,和她对骂起来,可是不论体力还是心气,她都逊色太多,再加上生气,脸色越来越苍白。
夏枫树本不想掺和,见老太太的哮喘眼见要发作了,拦着房东说了句,“别吵了,她哮喘要犯了。”
“你滚开!”房东骂得兴起,粗胳膊使上十成劲,将夏枫树推得连退几步,肩膀也隐隐作痛。
老太太开始大口喘气,呼吸里的嘶声也越来越大,夏枫树连忙找药,房东也总算住嘴了,折腾了几分钟,老太太仍然喘得很厉害,夏枫树打电话叫了120,看看时间,应该出发去考场了,万一路上堵车会迟到的。
“我要去考试,你照顾她吧。”夏枫树对房东说。
“你想跑?”房东八字眉竟然能竖起来,“哪也不能去。”说着,她堵住门。
“什么意思?我跑什么?这件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你有关系,要不是你骗老太太的钱,哪会吵起来,不吵她会犯病吗?”
夏枫树正要说话,却见老太太气得全身发抖,要说话又说不出来,越喘越厉害,眼睛一翻竟昏迷过去。夏枫树也顾不上争辩,再打120。
电话响了,是许岸的号码,夏枫树知道,再晚就来不及了。可房东死活不让她走,夏枫树急了,大吼我要参加公务员考试,不能耽误。房东不为所动,让她留下东西抵押,夏枫树没什么可抵押的,没有身份证进不去考场,还有一样,就是毕业证。夏枫树转身回房间,却又觉得不妥,这东西押到这么无赖的女人手里,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能拿回来。
眼前的麻烦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不能考试是一个,老太太的病是一个,要是她醒不来,这事儿就真说不清楚了。
想到这,她打电话报了110。
然后她强压住慌张打给许岸,“你还没到吗?我都进考场了。”
“我马上就到了,你打车去的吧。”许岸没听出异样,笑呵呵的。
“嗯,那就这样,考完再联系。”
“好,加油!”
夏枫树连忙挂断电话,深怕露出马脚。
医生和警察几乎是同时到的,老太太被送去医院,她在医院的走廊上接受了警察的调查,关于那五块钱,她承认,但是老太太的昏迷却不是她造成的。
经过抢救,老太太陷入深度昏迷,不知能不能醒过来,房东一口咬定是她抢老太太的钱造成的。她说她是找夏枫树谈续租的事,这个应该是实话,因为她不可能去看望老太太,进屋就看到夏枫树和老太太争执。
警察说:“就为了五块钱?”
“她们这些外地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夏枫树就觉得泪往上涌。
警察说:“理由有点牵强啊!”
“怎么牵强?难道我会伤害我婆婆?她是我亲人。”房东说这句话时,夏枫树觉得用大言不惭形容她太客气了,恬不知耻比较合适。
警察再问夏枫树,夏枫树没说话,而是直直地和警察对视了一眼,对方二十八九岁,个子不高,五官端正,倒有股子正气。妈妈一直叮嘱她,办事要看人,一样的事,不一样的人办出来结果不一样。夏枫树在评估,眼前这个警察是哪种人。
警察被看得纳闷,也有点心跳,“问你呢!”
夏枫树说:“今天,我要参加公务员考试,警察同志,你说我有没有空和老太太吵架,为了五块钱。”
警察颌首沉思了一下,“要考试。”
夏枫树从包里拿出准考证,“每天早上,老太太都敲我门,让我给她做早饭,我帮她做了,她就给我五块钱,让我买冰吃。”
“承认了吧,骗我婆婆钱!”房东打断夏枫树的话。
“钱我一张都没花,想等我走的时候,一并还给她。”
“谁信呀!今天你肯定是因为做了饭没收到钱,才和我婆婆吵。”房东的反应倒快。
夏枫树也知道,这件事从逻辑上来说,多少有些漏洞,只有从感情角度上出发,才能天衣无缝的能获得理解。
警察说:“你们跟我回所里吧,慢慢谈。”
房东同意,走时还假惺惺地让护士好好照顾她婆婆。
在派出所里又呆了两小时,过了午饭时间,仍然没说清楚,房东一口咬定是夏枫树让婆婆病发,目的无非是让她赔钱,最好的证人是在医院昏迷的老太太。
调查工作到此告一段落,警察问夏枫树有没有保人,夏枫树很难过,她觉得受到了岐视,骨子里的倔强再也压不住了,她冷冰冰地说:“没有。”
“程序上是这样的,不然你就交三千块钱押金。”警察的口气倒很平和。
房东在一旁说:“不行,三千哪够。”
警察说:“请保持安静,我这是按章办事。”
夏枫树说:“我没有钱。”
房东鄙夷地说:“当然没钱了,有钱也不会骗老太婆的钱。”
警察说:“这就难办了,要不你押身份证吧。”
夏枫树不言语,她是学法律的,警察的作法没什么不妥,但她怎么也不能平衡心态。
警察见状对房东说:“你回医院照顾老人吧,这边的事我们会处理。”
房东不依不饶,“至少得押五千,别让她押身份证,办个身份证才二十块钱。”
警察皱起眉头,“大姐,这事我们立案调查了,你就别指手划脚,要信任人民警察。”
房东立刻说:“我信,我信,我就是对这些外地人不放心。”
警察摆摆手,房东走了,他看着夏枫树,“事情的处理需要一个过程,希望你能配合。”
夏枫树气得咬紧牙关。
警察说:“在这上的大学吗?”
夏枫树一言不发。
“工作了吧,找同事或者领导来一趟也行。”
夏枫树仍然不说话。
“同学,朋友……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谁都会帮这个忙。”
夏枫树毫不领情。
警察也有点没耐心了,“你们这些漂亮女孩儿就是这样,我告诉你,这不是跟男朋友耍性子,这是司法。”
夏枫树冷笑,司法,她学了四年法律竟然对这东西陌生起来,原来在书上看的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完全是两回事。
她不吃不喝地坐着。
直到许岸考完试,打电话给她,她才强忍着泪说:“许岸,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