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围之阶》师赋

1、第一章

　　大风天，隔离区。

　　由于常年遭受辐射，此地寸草不生，遍地黄沙，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条蜿蜒的小路。开采队一行十九人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缓慢前行。从远处俯瞰，这支队伍于荒凉大漠之中，好似蚯蚓般渺小。他们已经走了一整天，沉重的装备和尚未完成的任务使每个人身心疲惫，队尾几个人蹒跚着相互搀扶，其中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孩，身子颤了颤，竟险些晕过去。

　　少年停下脚步，粗重的呼吸打在玻璃面罩上。“真要命！”说着便动手摘头盔。

　　“不能摘！”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跑过来，气急败坏地一把按住头盔：“你不要命了？出来之前没培训过？”年轻人有点懵，随即解释道：“太热了啊！我这汗都顺着脖子流！我看这跟里面没啥两样……”

　　“作死！你会看什麽？”中年人不等他说完便严厉地呵斥。“你们跟队出来的次数不多，经验很少，我告诉你们怎麽做，你们就怎麽做，不听就是作死。出了岔子队里管不了，在外面多耽误一天，所有人承担的风险就高一分，不要害人害己！”

　　那少年自知鲁莽，又见中年人说话颇威严，当下不作声。

　　一行人马不停蹄，期间除了短暂休息检查装备外，剩下的时间一门心思赶路，倒也不慢。黄昏时分，夕阳斜照，一股股热浪之中，浮现出一面巨墙。只见墙体乌黑，不见锈迹，似乎不像是金属。巍然而立，几百米开外看着仍然高不可攀，不知临近看着该会是何景象。

　　众人不约而同停住脚步，惊异地望着。

　　“那是海市蜃楼？还是真的到了？”说话的正是之前要摘头盔的少年。

　　“快到了，走吧。”中年人并不失态，神色淡然，似乎习以为常。除了他和几个出来过的老队员，其余初次跟队的年轻人都兴奋不已，迫不及待想要凑近了瞧。原本走了一天的疲乏也暂时忘却，走得反而更快。

　　少年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感觉脑袋上的血管都一阵突突，不自觉加快脚步跟上队伍。穿着防护服走在沙土里本是每一步都吃力，但众人想要近距离接触巨墙的意愿太迫切，最后整个队伍几乎跑了起来，几百米距离顷刻就到。

　　“天啊！”队伍中一名青年仰着头，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面墙。“这他妈是人造的？不可能！”

　　“当然不是人造的，一砖一瓦得砌到猴年马月，肯定是操作机器去造！”旁边同行的小伙子惊异而笃定地猜想。

　　如此庞然，确非人造。自新世纪以来，从浩劫中幸存下的人们建立了定邦。这个国家由最高领导人统治，并沿着浩劫中唯一存留下的古迹续造了城墙，将整个定邦国环绕起来，以抵御外敌。后来，经过整整一个世纪较为稳定的发展，人口逐渐回升，经济有所复苏，科技才得以发展。最高领导人决定扩建，古老的围墙仍旧保存，外围又建立一层更高更坚固的外墙，众人面前的，便是这绵延数万公里的外墙。

　　这墙已近百米，而人站在墙下仰视更难以估测高度，抬头看仿佛整面墙要向自己倾倒一般，令人心下骇然。向左右望去，肉眼几乎察觉不出外墙的弧度，定邦国土虽然不大，但要将整个国家围绕起来，终究工程浩大到常人难以想象。上前细看，这墙非金非石，触手冰凉，叩之无声，令人匪夷所思。

　　“别看了，赶紧进去。”为首的中年人招呼众人，原来外墙上开了一道门，之前不细看还真容易忽视。这门大小如常，但镶嵌在如此巨大的外墙之上，难免显得滑稽。

　　进门后，众人不禁惊异更甚——巨墙绵延数万公里，不单高度惊人，内部空间显示厚度也不小。巨墙的哨岗在其内部配备数个房间，卧室仓库一应俱全，从功能上来讲，完全可以充当中转站。

　　吃过晚饭，几个首次跟队的年轻人兴奋异常，睡不着觉索性围在一块闲聊。那少年从刚进哨岗便迫不及待脱个精光，只剩下一条短裤，一直打着赤膊，怎料入夜后气温下降地非常快，现在已经感觉冷了。披上外套，跟队里的小伙子一商量，跑到仓库偷偷拿来几打啤酒，一人一罐喝起来。

　　“这里白天热得要命，晚上却比城里冷多了，这种鬼地方亏他们呆得下去。”少年说着，咕咚灌下一大口啤酒。

　　“冷点没啥，在这呆俩月，回去领的薪水比种三年地都多，有的是人想干！等我多跟队跑几趟，赚了钱回去想办法也弄个守卫的活做。”一旁的小伙子打量着周围，吱溜吱溜喝着酒。“我叫度钢，你叫啥来着？”

　　少年一乐，朝度钢伸出手，“伍六，管我叫小六就行。”

　　度钢在小六伸出的手掌上轻轻一拍，两个年轻人算是认识了。待要扯些别的，却听旁边一人冷笑：“这外墙的守卫，哪是随便什麽人都能做的。别说你跑几趟，就是几十几百趟，也白扯。”说话的显然比其他人年长，黑红的脸上胡子拉碴，膀大腰圆一个大汉。

　　度钢一愣，随即也是一声冷笑：“你懂得挺多啊？这守卫怎麽就做不了了？也不过是托了关系，给点钱的事。”

　　“想得倒挺美。领头的彭勃，看见没有？你们知道他出来多少次？”大汉说到这故意停下，眼睛瞟着周围几个没睡觉的年轻人，待所有人胃口都被吊足了，才一字一顿地说：“一百一十六次。”

　　大汉口中的彭勃，正是负责这次任务，白天带领开采队穿越隔离区的中年人。小六惊愕地瞪大眼睛，想起彭勃呵斥自己时那份严厉，又听大汉说彭勃出城百余次，心中顿时钦佩万分。不单小六，周围几个小伙子一个个都一脸钦羡地看着大汉。
　　大汉对他们的反应很是得意，接着又说：“这开采队的活不好干，先要穿过隔离区，到外墙。你们初来乍到，运气不错，今天没遇到什麽危险，别以为回回都能靠运气，我跟着彭勃干了五年，光是夜狼都不知道杀了多少。”

　　小六一听到夜狼，眼里冒火，抢着问：“我听说过！它们闯进边境，祸害村庄，真是可恨！但是终究没见过，难不成三头六臂？大哥你杀过夜狼？你说说，这夜狼到底长啥样？”

　　这大汉几罐啤酒下肚，浑身暖洋洋好不舒服，又看小六这几个年轻人听得认真，言语中对他颇尊敬，心下暗爽，于是大手一挥非常潇洒。“再凶猛也不过是狼，你松火哥我一人单打独斗就能弄死两头！”顿了顿，心想这牛吹得可响，但保不齐真遇到了，这帮毛头小子若是不知轻重，出了事可不好。随即又说：“我这体格对付两头不是问题，你们这些愣头青，没有实战经验，遇到了，就赶紧跑吧！”

　　度钢一直在旁听着，看松火这德行颇不顺眼：“既然松火哥你身经百战，又比彭勃叔年富力强，为什麽这次出来不是你领头呢？开采队也太没眼光。”

　　松火正自得意，被度钢揶揄，这一盆冷水可是把他气得够呛。“你才进开采队几天，知道什麽？这是把脑袋挂在腰带上的活，哪个进队不是为了求财？你松火哥我只想多挣俩钱，回家娶个老婆，多余的责任，我也不想担！”

　　哪知度钢不依不饶，悠悠地说：“是担不起吧。”

　　松火大怒，把手中的空啤酒罐捏扁一摔：“小子，找茬是吧？你松火哥在这行混了五年，什麽没见过？光是夜狼就杀过几十头，弄死你就跟捏死蚂蚁似的，你不服？”

　　松火说着身子不住往度钢身前凑，一张圆脸凑近，满面油光一脸横肉，在昏暗的灯光下凶狠中带着一丝滑稽。没想到度钢也不露怯，不顾旁边小六等人劝阻，转而直视松火，不紧不慢地说：“但凡家里过得下去，都不会来开采队干这玩命的活。你拽得二五八万，说白了也不过是给公家卖命，大家都一样，你又装什麽英雄？”

　　松火这二百来斤的身躯，霍地站起，伸手就朝度钢面门招呼。“我他妈让你知道啥叫英雄！”松火动作不快，但出手没个预兆，小六和几个年轻人还来不及起身，松火那熊掌般的巴掌眼看就要甩到度钢头上，这一耳光扇下去常人怎受得住，不打个脑震荡也得眼冒金星。

　　正危急时，那一巴掌却一滞，生生停住。小六等人顿时松了口气，赶紧打开房间大灯，抬眼一瞧，原来抓住松火的正是彭勃。

　　松火本在气头上，右手陡然被拉住，心下怒气更盛，刚要发作回头一看是彭勃，也是一惊。料想自己冲一个新来的小伙子发难势必挨骂，当即恶人先告状：“彭勃叔，是这小子找茬！”

　　彭勃放开松火，“不用说了，我都听见了。你们半夜不睡觉，明天出外墙，能有精力干活？”不单松火，度钢小六等人也自知有错，不敢答话。彭勃看了看众人，接着说，“既然进开采队，不管你是充英雄也好，求财也好，知道是脑袋挂在腰带上玩命的活，就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害人害己！”说罢自己先回去睡了。

　　定邦国是从废墟中建立起来的，旧世纪的文明早已被摧毁，像是劫后余生的孩童，想要存活下去，便只能依靠最原始也最简陋的本领，于是定邦几百年来都以农业为主。而工业科技方面完全掌握在统治阶层手中，民间流传最广泛的说法，是灭世浩劫来临时，一小部分科技高新人才早已被保护起来，建国后秘密研究，才有了今日的巨墙。

　　也有人存在质疑，既然国家是有技术和条件的，为何不用在改善人民生活水平上？但不久后，隔离区发生严重事故，一部分经过辐射而变异的旧世纪生物，张牙舞爪地闯进来。凶猛的夜狼嘴角挂着恶臭的唾液，扑向平民。年富力强的男人尚且难以抵抗，更何况老弱妇孺，人们只能任由猛兽肆虐。

　　临近边境的几个城郊，一时人心惶惶，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好在官方及时出动部队，将其歼灭后修缮了围墙。

　　一时间，报刊上诸如“辐射猛兽袭击村落”、“围墙是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最后屏障”之类触目惊心的标题，将危机和恐慌在群众中散布开来。最终，惶恐而无助的人们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定邦政府，对围墙质疑的声音，像是湍急河流中的一叶孤舟，转瞬即逝。而定邦政府也不负厚望，顺应民意，高效而迅速地展开扩建。而随后的岁月，围墙逐渐成为定邦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带给人民绝对的安全感，它的存在，便是上天给予定邦最大的恩惠！

　　“安定！感恩！”“纪念内墙竣工一百周年。”情真意切的标语，无处不在。定邦的子民是善良而懂得感恩的，这也是领导人鼓励提倡的，这种精神世世代代流传着，在定邦人的心中，深深扎根……

　　次日清晨，开采队整理好装备准备出发。

　　小六站在风中眯着眼，仰头看着巨墙。心里不禁感叹，如此浩大的工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可它就这麽完成了。这巨墙漠然而立，在烈烈风声中显得肃杀而庄严。

　　“真是厉害！”小六活到今天，即便作为一介平民，他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作为定邦子民的骄傲与自豪。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开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