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策藏]唯君相守》乜*兔

50、【炎城篇】章五十

　　苍鹰翔空，划过大漠深寂天夜，一轮皎洁明月垂于曲波起伏的地平线上，星辰稀淡。
　　气旋卷升黄沙，鹰翼收拢，从高空俯冲而下，拂扬起层层沙浪。即至低地时，强韧的双翼倏然伸展，几拨扇动，乘风又越过了一座沙丘，正是朝向远处一点星火飞去。
　　闻见鹰唳之音自窗外传来，苏尘音嘴角微挑，轻步走上楼台。眺望天月，唯见一抹若隐若现的翼影，越渐飞近。
　　大漠晚风扬起了他浓墨淡紫的衣袂，伴随着悠长鸣唳，一只庞大矫健的苍鹰降临于穹楼之顶。
　　苏尘音为它起名为遥霄，羽翼丰满强硕，耐力极佳，翱翔千里不竭，遥遥不怠。这是他自小精心驯养的苍鹰，途远识归，奉主忠心，这使苏尘音对它十分珍宠。
　　此趟长路漫漫一程，遥霄又为它主人带来了远自洛阳城的新消息。
　　一卷纸书被绑于鹰足，苏尘音将之取下，然后摊开，凤目扫过上面几行潦潦草草的字句，末了，轻笑而置于火盆，在几星火光中，纸书燃为灰烬。
　　事毕，苍鹰遥霄腾空逐远，渐渐飞往大漠长空，苏尘音回身拂过背后长长的三千青丝，重新步入房间。
　　他的房间偌大，简朴而优雅，中原制式的檀木家具摆设，棋盘书画入目可见，异草奇花饰缀各处。在这片浑朴淳厚的大漠之地上，是极少存有的诗书情怀。
　　而除了苏尘音，此时房内还有一人，那便是林照辰。
　　夜幕低垂，林照辰正倚在柱旁，静静擦拭着手中的长枪袅皇，幽深暗红的瞳眸中，凝光淡淡，看不出感情起落。
　　稍倾，有'哒，哒，哒……'的清音脆响，是棋子敲击棋盘的声音。林照辰目光移去，见苏尘音正在打一局棋谱。黑白二子，点落在阡陌交错的方盘上，各占半势，互不相让。
　　他不懂下棋，大概只知道，若交点上的一子被敌子四线围堵，则称作'断气'，提起后，敌方可占取围地，而'吃子'亦落入敌方手中，添为一目。
　　棋盘上规则简单，却深含了万千玄妙，一子一步，机关算尽。
　　林照辰明白自己并不适合这类需要耗费心思脑汁的游戏，但觉得，叶致茗或许能胜任，毕竟那位小少爷生来就长得天资卓越，而且玲珑剔透……
　　想起了那个人，林照辰脸上黯然寂落。
　　那个有着一身耀目光芒与海棠芬芳的人，是他唯一的师傅，亦是他世间唯一的至亲。
　　然而他于他感情里，总慰注着牵挂与思念。执子之手的夙愿，如同多年前那场镜花水月的梦境，徒留他无期的等待。
　　他说过，他会是他此生唯一的徒弟。所以，他可以越过所有界限，名正言顺地站到离他最近最贴的位置，与他倾吐最私密的心肠。
　　但为何，这位至亲至切的师傅，总令他感觉遥不可及，差隔云泥之别……
　　是啊……一个万千宠爱的小少爷，与一个身世飘零卑微的孤儿……或许，确实不可能……
　　思忆间，心，又在隐隐作痛。
　　烛光摇曳，苏尘音的手棋已走至中局，突然出现了一道有趣的围阵……六颗棋子围聚于一处，黑白各占三道气线。如此，若黑子占入第四线，则立刻被白子提起，而白子又占入其中，则再反被黑色提起。
　　一落一提，反复不断，一格之地，黑白争持，延至收官，这一目归落谁方，竟成了终局胜负的关键。
　　黑白二色交互密布于棋盘之上，胜负不得而知……
　　待一局过后，苏尘音将那一颗颗漂亮的云石棋子放回棋盒之中，浅笑。
　　林照辰见苏尘音朝他身旁走来，便把已擦得精亮的长枪收回背后，问道，“明日准备要攻打哪座城？”
　　苏尘音柔柔一笑，“照辰，你才入恶人谷不过数月，就已揽尽功勋，达至魔尊之位。难道不怕这样下去，会树大招风，盛极招祸？”
　　“我招惹谁了？”林照辰蹙眉。
　　他向来不肖理会那些世局中的明争暗斗，更烦厌所谓的察言观色，人心揣测。再说，他也不需要功名利禄，只想做自己想做的，或者，如今可做的一些事情……
　　优雅凤目轻轻一瞟，苏尘音只笑道，“且不是。莫说恶人谷，现在就是放眼整个阵营啊，也没谁会敢来招惹照辰你的。”
　　“哦。”林照辰平淡道了声，不再多说。
　　苏尘音又笑了笑，接着道，“龙门现已是我恶人谷的势力据地，接下来只需固守城池，慎防再落入敌手。”
　　“那我负责守城？”林照辰问。
　　“不是不可，但这就大材小用了，”苏尘音指尖点着嘴唇，“现在浩气盟元气大伤，一时半刻也攻不过来，守城这种差事难免显得无聊。”
　　以他现在为首恶人统领的身份，若在外头道出这番说话，恐怕要惹来一片哗然。不过他本人倒没所谓，无聊就是无聊，想要挖点新鲜乐子来陶冶一下这枯燥的荒漠。
　　“照辰，你师傅传信予我，说他会来龙门接你。”苏尘音嘴角含笑，瞟过林照辰脸上一霎而过的微愕，“不过，他好像还有别的来意……”
　　袖中拳头紧握着，林照辰不说话。
　　“他说，还要来夺取我手上的玄晶。”
　　悠悠一句，没给太多期待。
　　林照辰站立不语，目光越过楼台，一直望向天边的钩月。
　　苏尘音凤目轻挑，继续道，“然后，他打算将这颗玄晶铸炼成一把名为‘碎魂’的神兵。”
　　……碎魂？
　　“长枪碎魂，乃属天策的至尊兵械，是为一把能在黑暗中散发幽蓝光芒的神枪。其枪体为盘龙索绕，枪锋苍龙吐焰，无坚不摧，肆邪不侵。传闻，其威力之震撼，就连人的魂魄亦能碎毁！”
　　以化玉玄晶铸造的神兵固然拥有惊天威力，但由苏尘音口中所述，又更加珠玑巧妙了。让人听来，这把‘碎魂’就像是为针对林照辰这类而存在的一般……
　　“照辰，你师傅想铸造碎魂……”苏尘音对向他，薄唇微启，轻轻的，补上句末，“送给李展。”
　　心内咯跳，黥纹印烙的半脸不显波动，暗红之瞳幽光沉凝。袅皇在他背后，血色红光溢淌，天鸟暗鸣。
　　“曾经……”良久，林照辰沉声道，“曾经，有个女人想在我和他之间挑拨离间，但最后，她被我师傅一刀捅死了。”
　　苏尘音闻言，不禁笑起，“哈哈，你师傅真是个很有趣的人，让我都快等不及明天了。”
　　“明天？”林照辰一愣。
　　苏尘音笑道，“是的，他明天就要来此拜会了。”
　　“他…要来了吗……”林照辰垂下眼睑，掩过幽赤瞳光。
　　苏尘音看着他，轻声，“照辰，你可以当面去见他问清楚。”
　　“………”
　　凤目眸光在林照辰惘然若失的脸上划过，“又或者……你不现身相见，只看他如何打算？”
　　第二种想法，有点打动了林照辰的心思……
　　拳心握紧着，林照辰唇间迸一句，“师傅他……才不会中这种无聊的计。”
　　这种连他林照辰也能分辨出的诱计，叶致茗又怎可能会就此上当。
　　苏尘音不禁又一笑，夹了几分狡黠，“放心吧，就算他知道，也一定会中计。”
　　“什么？！”
　　“这里是龙门，恶人谷势力所割据的地盘，也是我苏尘音的地盘。所以，无论他想要得到什么，都强求不来。”
　　林照辰眯眼，“什么意思？”
　　“一个徒弟，一颗玄晶，他所想要的都在我这里，亦别无它法可夺。只需待那位小少爷肯亲自来取了，我定然不会再将他放走。”话末，苏尘音嘴角勾起一抹深笑。
　　“你想对他做什么……”林照辰蹙眉望向苏尘音，只觉这个总叫别人摸不透的男人，对叶致茗怀了某种别样的想法。
　　“照辰啊，我是真的很想得到‘他’。”
　　苏尘音此话一出，意料见到了林照辰向他投来的震惊眼神。于是，含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玄晶神兵虽稀世珍有，但也绝非世间仅存，武林中拥得神兵者，更不下百数。然而……”
　　话音一转，林照辰心内倏地一紧，鼓跳如雷，只听苏尘音那幽幽声线变得越发神秘莫测，“然而只有‘他’啊，才是最独一无二的奇迹。”
　　“你到底在说什么！”
　　“照辰，你与你师傅也算得亲密无间了，可知他身体里的秘密？”苏尘音故意在‘身体’一词上加重了话声。
　　林照辰瞪眼定视着他，沉声寒厉，“什么秘密？”
　　“这么说，他从来没告诉过你？”无畏林照辰赤瞳中的怒色，苏尘音更凑近到他耳畔低语，“看来，他对你还不是彻底的坦诚相见噢……”
　　半稳半透的含语，令闻者心乱焦躁。
　　“你到底知道他什么！”
　　绯赤瞳焰直逼而来，蓄怒迸发。苏尘音见之，只隐过深藏不露的笑意，薄唇微启，道出之声极轻极细，“照辰，你师傅他啊，身体里其实是……”
　　正是话入深境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有铁靴频步踏近的声响，和侍卫的拦语。
　　“统领有命，任何人不得打扰其静休！”
　　“将军，请不要进去！”
　　“将军，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