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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情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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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璎璎终于同逸风一起上路。但是逸风感觉出来自从下山开始，璎璎对他就不像以前那样热烈，虽然两人一路同行，璎璎也每日替他换药，可是似乎从心里对他有了隔阂。逸风只有暗自叹息，希望时间能改变这一切。
两日后的下午，两人终于来到了渡口，准备出海回岛。今日正好有一艘客船出海，却只剩一间客间了。那艘船半个时辰后出海，两人暂时退在一边商量。
从此处回岛上少说也要十天半月，逸风道：“要不，等下一艘船吧。”
璎璎却轻轻摇了摇头，道：“下一趟船说不准什么时候，少说又要十天半月，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这次她居然一反常态，过去璎璎总是巴不得能在中原这花花世界多呆一天就多呆一天。
逸风心中一叹，他忽然很怀念从前那个沈璎璎。现在的她虽然成熟了好多，可是逸风却宁可希望她像以前一样，时时令他头痛。
璎璎见逸风不语，又道：“不用担心，反正我们的路程最远。过两天到了下一个地方就会有人下船的，到时候就有房间了。”虽然逸风为了她考虑，可是璎璎心无杂念，并不拘于世俗礼节。
逸风见她如此，也点头道：“好。”
两人就这样上了船，终于归程。璎璎素日最害怕长途无聊，每次上了船便叽叽喳喳毫不停歇。这次却不像往常，她上了船，安顿好简单的行李，只是走出去，一个人静静站在船头，望着海上落日，不知在想些什么。逸风不知何时也从舱里出来，远远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秀丽的背影，心中只是无限惆怅。
晚上，璎璎再一次替逸风换了药。王怜花配制的伤药虽然效果奇佳，可是这一剑还是太深，两日间只愈合了些许，所幸没有伤到筋骨。换完药之后璎璎收拾了东西，淡淡道：“早些睡吧。”
璎璎在床上躺好，却发现逸风还坐着没动。璎璎坐了起来，轻声道：“你怎么了？”
逸风道：“你先睡吧，我睡地上。”
璎璎淡淡看了看他，叹道：“地上太凉太潮，你伤还没收口。这个榻也不小，上来睡吧。”语气坦然，并没有什么其它的意思。因为逸风对她也一向守之以礼，并无邪念。
璎璎说完，躺下身子，翻身面向里边，微微蜷缩，双臂抱在胸前，闭上了眼睛。逸风走过去，替她盖上了外衣，也和衣在边上平躺下来。这个榻确实不小，睡了两个人，中间还是空出了挺大一块地方。逸风侧头看了看她，终于也闭上眼睛，缓缓入睡。
逸风睡的并不沉，到了中夜，却忽然似乎听见有人抽泣之声。逸风睁开了眼睛，侧过头看了看身边，轻声唤道：“璎璎？”
璎璎却好像并没有听见，呼吸深匀，肩膀却微微抽动，似乎犹在梦中。逸风知道她定是梦见了什么，坐起身来。璎璎犹背对着他向里，皎洁的月光从他们头顶的窗里透射进来。月光照应之下，逸风只看见她面颊上泛着光，泪已湿了一片。逸风急忙将手轻轻放在她肩头，轻轻唤道：“璎璎，醒醒。”
却不想他手一搭上璎璎肩膀，璎璎就猛地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直直看着他，两眼空洞无神。逸风心中一惊，方才他动作很轻，即便熟睡之中，也不至于惊吓如此。璎璎似乎定了定神，从睡梦之中清醒了些，看见逸风，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身子向前一倾，忽然伸出双手，撕扯起逸风身上衣服。
逸风大骇，心中害怕璎璎难道是被梦魇住，得了什么梦游离魂之症？逸风闪躲着，急急低声道：“璎璎，你怎么了？”若是她不能回答自己的话，便真是可怕的紧了。
璎璎双眼发红，却咬着牙道：“你跟她都……都……我也要跟你……”幸好不是梦游，可是听了这句话，逸风的心却沉的更深了。他左肩有伤，右手扣住璎璎手腕，怕弄疼她没有用力，却被璎璎用力挣开了。
两人撕扯几下，逸风忽然轻喝道：“够了！这真是你想要的么？”
璎璎动作一顿，双手缓缓垂下，终于哭了出来。其实逸风说的对，方才她骤然从梦中惊醒，神志不清醒，这动作中倒是赌气的成分更多些。纵然逸风不出声喝止，最终她自己也是进行不下去的。璎璎伏身，低低痛哭道：“为什么……做错的是你，折磨的却是我？”
没有人知道，此时逸风心中也痛的好像快要滴血，他就知道，这件事情到底还是像一根花刺一般的，埋在她的心里。良久，逸风忽然道：“我娘给过你一颗情蛊是么？”
璎璎一惊，止住了哭，抬起身子，惊愕地看着他，沉声道：“你怎么知道？”
逸风心中一叹，道：“我娘都告诉我了，就在你走后的那一日。”当日，璎璎随五舅和八舅离开，也就是在那日晚间，王怜花夫妇找到了他。那一晚王怜花出去之后，在母亲盘问之下，逸风终于吐露了心事。后来何铁手检视他指间血脉，却告诉了一件令他吃惊的事情：原来在苗疆，有一种古老而神秘的蛊术，专于此道的人，几乎无所不能，可以达到任何目的。而在普通人之间，也有一些流传广泛的蛊术，比如情人蛊。顾名思义，这种蛊存在于情人之间，用以维系爱情的忠诚。下蛊的手法，也有明蛊和暗蛊之分。明蛊是情人自愿接受的，而暗蛊投下之后，最终也会游向指间。因此一个人有没有被种了蛊，摸推指掌便知。
璎璎七岁那年，初见逸风。后来两人动手比武，从树上跌下来，璎璎吓得大哭。而何铁手到来之后，璎璎却对她十分亲近，也不哭了。只因她从没有见过苗族女子，对这个漂亮的阿姨十分好奇，当时年纪也小，只求着爹爹沈浪，想要跟人家去穿苗家女子的衣服，弄得众人哭笑不得。何铁手倒是对她极好，十分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后来不但给她打扮成了苗族少女，还送了她一颗苗疆情人蛊。
当年，何铁手笑容神秘地对璎璎道：“姑姑送你一件神奇的礼物好么？”璎璎十分好奇，只见她拿出了一颗如红豆般形状大小的东西，道：“这叫情人蛊，来自姑姑的家乡。等你长大了，若是见到你喜欢的男孩子，不妨对他下蛊。这样，他就会一辈子听你的话，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下蛊之事是苗疆自古即有的风俗，情人蛊更是十分平常。因此在苗人眼中，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其实大多数人还是不会对别人下暗蛊的，苗族少男少女若是有了心上人，也多会大大方方地表达爱意。一旦有人对所爱之人下了暗蛊，除了稍受责备之外，更大程度上会被看做大胆追求爱情的表现。况且受蛊的人，已经无法对下蛊者心生恨意，所剩只有深深的爱。
当年璎璎年纪尚小，并不明白这一切，只是对这种神奇的东西深深地目眩惊奇。而长大之后再回想起来，虽然知道何姑姑是好意，但她毕竟不是苗人，对于蛊术一事，还是有些敬而远之。这件事，就成为了她的秘密。而那颗情人蛊，倒是一直随身佩戴了多年。
往事历历，此时忽然提起，璎璎心中，只是百感交集，沉默良久，终于道：“不错，何姑姑当年，是送了我一颗苗疆情人蛊。”说着拔下头上簪子，将珠花旋开，一颗红豆般的事物便落在她的掌心。殷红如血，在璎璎白生生的手掌之上，煞是好看。
逸风黯然道：“你为何没有使用？若是你对我下了蛊，可能也不会有这一切……”受了情人蛊之后，若是对除施蛊者之外的其他人产生情念，便会痛苦不堪言，若是有身体上的背叛，更加会钻心而死。
璎璎凄然微笑道：“对你下蛊？如果你对我的一切，要靠这蛊术才能维持，我宁愿不要！何姑姑虽然送我情人蛊，可是据我所知，她自己也没有对你爹下过蛊。我娘也没有对我爹下过什么蛊，为什么到了我身上，就要如此？依赖于这种东西，才能得到你的爱？”
逸风忽然却捉住了她的手，凝视着她，正色道：“并非下蛊才能令我爱你，而是如果这颗蛊，能解你心头之结，我心甘情愿，受你之蛊。”深夜中，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最后几个字，却异常坚定。
璎璎的泪已经落了下来，抽回了手，喃喃道：“你又是何苦？”……
逸风点上了油灯，两人在桌边坐定。黑夜中，灯火如豆，跳跃着昏黄的光芒。璎璎呆呆望着逸风，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逸风微笑，黑夜中他的眼睛黑而深邃，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璎璎幽幽道：“逸风，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你，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感情？你一个人的时候，有没有好好静下心想过这件事情？从小你我在岛上长大，我只认识一个你，而你也只认识一个我。后来到了中原，遇上了那么多人……这世间女子千千万万，你为何一定要和我一起？难道只是因为我们从小相识么？”
逸风却反问道：“那你呢？”
璎璎一怔，叹道：“我？……不知道从几岁的时候开始，我的一颗心就全都在你身上了，就算这世间好男儿千千万万，可……可是都再没有人，能走进去……”说了这一番话，却似反应过来什么，睁大眼睛看着逸风。
逸风一笑，淡淡道：“我难道不一样？”
璎璎道：“可是你对她……我虽然知道，不是你愿意的，但是之后呢？你心里对她，就没有过爱意？”
逸风叹道：“若是没放下她，又怎么会来找你。”沈璎璎，你难道真的不懂我的心？
璎璎两行清泪落下，没有再说话，缓缓从腰间，拿出了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这匕首也是去年七夕之时，她被人欺负了，之后逸风送给她防身的。璎璎用尖刃轻轻划开了自己指尖，左手两指捻起那颗情蛊，滴了几滴鲜血，在那沉睡的蛊豆之上。
一瞬间，一切仿佛在长久的沉睡中，活了过来。那情蛊开始变色，仍旧殷红如血，但渐渐透明起来，如宝石一般，闪着鲜活的光芒。璎璎在逸风左手第四指上斜割开一道小口，将那颗情人蛊，自刀口之中，沿着血脉，缓缓推了进去，直至脉间，消失不见。
逸风忽然闭上眼睛，以苗文，念动了四句话语。璎璎心中大动，记忆猛然回到七岁那年。
当年何姑姑教她如何使用情人蛊时，曾经说过，受蛊之人在受了明蛊之后，都要念四句话。璎璎那时新奇地睁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呀？姑姑，这四句话是有魔力的魔咒么？若是不说，情人蛊就不灵了？”
何铁手笑道：“傻孩子，蛊就是蛊，不说这些话也是会灵的，这只不过这是习俗。”这四句话的意思是：风月为见，天地为证。受你之蛊，此生不变。
逸风说完，睁开眼睛，微笑看着她。他知道，她听的懂这四句话的。璎璎当然听懂了。事实上，她已经泪流满面。
逸风站起来，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一切的冰霜，终于都已经化解，他们之间，从此再无阴霾。
璎璎在逸风怀里痛哭着，逸风一句话都没有说，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她。良久，璎璎道：“逸风，我不想回岛上了，我想过些日子再回去。”
逸风道：“好。”
璎璎道：“我想先去找八舅，让他放心。”
逸风道：“好。”
璎璎道：“之后我想去找哥哥，还有吴姐姐，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逸风道：“好。”
璎璎道：“我还想带你回外公家，让外公见见你。”
逸风道：“好。”
璎璎笑了，道：“你怎么了？就会说这一个字。”
逸风道：“只要你喜欢，去哪里都好。”这一生，从此天涯海角，风霜雨雪，他都会陪在她的身边，再也不会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