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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未经传召擅闯后宫,被禁足半月,今秋秋狩也被武顺帝搁置,改做惠山温泉行宫小住。待景王接到消息的时候,方成安已跟着武顺帝去了惠山。
即是小住,便有妃嫔。武顺帝此行从简,只带了三位嫔妃,到了地方,华贵妃仍宿正殿偏南迎雀殿中,另俩位祥妃与覃嫔分宿西北位松涛轩与象石阁。方成安么,以张善之名得了个近身侍卫的头衔,还是住正殿映龙殿偏房。
自大正朝开国以为,从无御前侍卫跟皇帝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道理,就算再从简,从大臣到仆婢,依然浩浩荡荡安置了几百人,皇帝毫不再意流言蜚语,方成安却受不得。
到了夜里,便与守殿侍卫换班,白天趁着武顺帝忙碌之时找个地方盹觉。
如此两日,到了第三日,萧越坐在映龙殿边换衣服边问方成安:“今晚又是守哪里?”
方成安低道:“今晚值两个时辰巡防。”
萧越对身边的卫尚道:“去把孙则谦喊过来!”
方成安一听,连忙跪地叩首道:“皇上恕罪,是小人私下与侍卫换班,只知会了廷卫官,孙大人并不知情!”
萧越接口道:“哪个廷卫官,一并叫来。”
方成安道:“廷卫官不敢不答应小人换班,求皇上恕罪!”
萧越又道:“卫尚,出去把朕这殿里的所有太监婢女唤到殿门口跪着。”
方成安终于变了脸色,抬起头望向武顺帝,萧越却并不看他,卫大总管已领命向外走。
方成安一把抓住卫尚,低声喊:“求皇上恕罪!”
萧越并不言声,卫尚低声道:“大人,让老奴出去吧。”
方成安仍不丢手,看武顺帝毫不理会,从地上爬起来道:“我马上去换回来,求皇上。。。。。。三哥别生气。”
说着只盯着萧越的脸色看了一瞬,转身匆匆往外走。初冬时分,殿外山道阴冷,方成安找到廷卫官换了班再赶回来,不过一两刻钟,混身却冷透了。
他赶回映龙殿,却见外面跪了十几个人,太监总管卫尚居然也跪在前头。
众人鸦雀无声,方成安连忙飞窜至前去扶卫总管,卫尚低道:“大人先进去回话吧,老奴无事。”
方成安一瘸一瘸进了殿,见武顺帝仍那样坐着,忍了两忍直道:“小人。。。。。。我都处理了,求。。。。。。三哥饶了他们。”
萧越这才抬头望向方成安,半晌道:“你过来。”
方成安一步一步走近,萧越看他额脸润湿,问:“下雨了?”
方成安道:“没有,飘了几颗雪粒。”
萧越仍盯着他,道:“成安,你怕我?”
方成安摇头,萧越又道:“为何要怕?”
方成安愣怔,轻道:“我没有怕你。。。。。。”
萧越仍道:“为何要怕我?”
方成安皱眉不语,萧越一边站起身一边道:“我灭了方氏,害你身无着落,你不怪我,心里必定难过。你更不想和这样的杀父仇人相安一室,是不是?”
方成安低着头,半晌道:“不是!皇上善待小人,小人心中惶恐,如今牵连无辜,心中着实不安,求皇上饶了他们。”
萧越不答,伸手细细抚摸那道细长疤痕,在他身边低声道:“成安,相识数载。。。。。。难到你就不信三哥会为你做什么吗?”
方成安有一瞬不曾听懂,待反应过来的那刻,便觉一股热流自心底直冲脑中,他似被呛得咳了一声,抬眼去看萧越,却不敢开口问。
萧越摸过那道疤,细细将他脸上的水汽擦净,道:“判死方氏,不过是想逼你回来找我,你不出现。。。。。。我以为你死了。。。。。。”
方成安仍不敢答言,萧越又道:“我确实想过,让他们去陪你。。。。。。可又怕你怪我,怕你难过。”
方成安终于似听懂了,伸手抓住眼前的那只手,忍耐着喊:“你说什么?”
萧越被他抓紧,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道:“三哥何时骗你?前些日子就想告诉你,可你受了伤经不起。。。。。。”
方成安心中似有一方铜墙铁壁轰然塌落,整个人如坠迷谷,却深知这是他此生最欢喜之时,他只怕是梦,拳头握得生疼,觉得此刻膝上身上隐隐的疼痛,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舒服,至少这不是梦。
他又快活又害怕,问道:“我爹。。。。。。我娘。。。。。。。”
萧越看他的模样,又担心又难过,低声道:“你爹娘,及未牵连其中者。。。。。。可你大哥二哥,在我入京之时。。。。。。”
“我知道!”方成安打断萧越,似终于喘过那口气,退后一步双膝跪下,恭恭敬敬行一大礼,萧越未动,方成安哽咽道:“三哥,大恩大德,方成安至死相报!”
萧越只低头望着他,半晌微微叹气,笑道:“你这又哭又跪的,我若此刻唤了卫尚进来,估摸以为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方成安哑口无言,仍跪在地上不起身,萧越无奈摇头,喊道:“卫尚,进来吧。”
景王第二日到了惠山,爬上山来让魏从之去处理食宿,自己先往映龙殿闯。
可惜进得殿来,方成安却躺在房中昏睡,萧景在床前站了半晌,回到正殿见武顺帝不慌不忙喝茶翻卷宗,讽道:“怎么人一到皇兄手里就没有好的时候?”
武顺帝看他一眼,冷道:“这就得问你了。。。。。。”
萧景气结,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好半天才听武顺帝道:“这几日值了夜,受了凉气,昨晚又没睡好才躺着的,只是低热,不碍事。。。。。。”
萧景虽微微松口气,思前想后却仍觉得心堵,想了半晌道:“皇兄这是要留着他?”
萧越连头也没抬,低声道:“恩。”
萧景皱眉道:“就住在你宫里?”
萧越道:“有何不可?”
萧景站起来道:“当然不妥,他是方成安,不是皇兄的宠臣!”
萧越抬头看他一眼,笑道:“前几日才封了他做御前侍卫,怎么?他不能是朕的宠臣,该是你王府杂役或者宠侍才好?”
“皇上!”萧越皱紧双眉,“人言可畏,你让他这么跟着你,想过他的处境没有?”
萧越淡道:“你叫朕一声皇上,就该知道,这天下既已是我的天下,他的处境自然是我说了算。”
萧景盯着萧越,似是不信,怒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想如何?他想过什么日子?”
萧越仍然坐着,淡然之色尽去,慢慢道:“他若不想见咱们,早就走得远远的。他既存着一丝侥幸回来,难到我心里没有侥幸?如今天从人愿,我还要把他送走吗?”
萧景道:“那是他在景王府,不是在你的正阳宫里!”
“阿景!”萧越叹道:“成安当年,是我亲手将他交到你手中。。。。。。可你却把他弄丢了。”
萧景愕然,萧越再道:“我萧越,这许多年来做事从未后悔,因为。。。。。。不敢后悔!如今他既能回来,你以为。。。。。。我还要交给你?”
萧景脸色剧变,忍了两忍怒道:“是我把他弄丢的?是我吗!他弃我而去,失踪这许多年,连他爹娘被诛杀都不现身,若非。。。。。。对对,你亲自灭他三族,你那些臣子知道他还是叛党余逆,你怎么保他?难到要说当初诛杀方氏只是一个误会?”
萧越冷道:“这何劳你来操心?”
萧景怒无可怒,指着偏房道:“你也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你让他留在宫里,让外人对他指指点点,你不心疼?你不心疼!”
萧越不语,低声问道:“阿景,成安的形貌,对你而言很重要?”
萧景皱紧双眉,半晌才摇头道:“不是对我重要。。。。。。是他自己。。。。。。”
终就咽了接下来的话,萧景沉默半晌,抬手拜道:“臣弟告退。”
方成安躺在床上,瞪着床顶发了好一会儿呆,慢慢叹一口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