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过的冬天》南宫木木

1、人间噩耗

　　从医院出来狂风大作乌云密布，这是分分钟钟要大雨滂沱的节奏，糟糕的就像她现在的心情，这使她觉得老天待她已经宽厚至此，在一个得了子宫癌将要不久于人世的女人面前，眼下的天气使在风中四散奔跑的人变的比她狼狈十倍，而她早已是铜墙铁壁金刚不坏之身，事情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去，家破人亡，子宫癌，这些应该都够了吧。
　　笔直的站在医院门口懊悔当初自告奋勇听了这个人间噩耗，哪怕不给萧慕打电话让开车的小李进来替她听也可以，这样最起码关于妻子不久于人世的噩耗也能传达到那个人耳朵，他或许会看在她可怜的份上在生命的最后对她好点。
　　开车回到那个大的离谱的家，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城堡，建在半山腰上的华丽城堡，远离尘嚣独树一帜，每次小李开车送她进出，她总会看到从山下上来郊游的人对着他们的城堡指指点点，要驻足观看半天才走，而对她而言，他们每每如此给她带来的乐趣也不容小觑，那不是身为城堡为女主人的自豪，更像是马戏团供人观赏的跳梁小丑。
　　从医院出来坐在咖啡厅喝了杯浓郁的黑咖啡，直到日暮将近才回家，因为再过一会萧慕该回家了，回了家萧慕的那辆黑色系宝马并不在，下人说他今天要晚回来，她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为晚餐充分的做准备。
　　萧慕不挑食，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会挑两筷子，不会赞赏她这道做的如何好吃，那道味道是否怪异，顶多她玩心大起，在其中的一道菜里多放了点盐或是醋，他试吃之后就会避之大吉，这也许就是他们夫妻日常生活中他情感的大变化了，她因此会偷乐上几天，之后的饭菜要中规蹈距了，可知，当初为了让他吃上这些饭菜，她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我来萧园快一个星期了，为什么夫人总是要亲自下厨做饭呢，萧总这么有钱，他们完全可以请一个厨子嘛。”新来的女佣倩倩十八九岁的模样，不解的看着厨房中优雅却又忙碌的纤细身影，虽是有钱人却不像其他贵妇那样珠光宝气，身上除了脖子上纤细的白金项链，就是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切菜炒菜的手法也相当纯熟。
　　“听说嫁给萧总以前也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平时待咱们这些下人也很客气，可惜嫁给萧总那一年娘家一夜破产，父母不堪债务重负都跳楼自尽了，撇下她一个人，她也蛮可怜的，虽然不知道结婚之前萧总对夫人的态度，但是结婚之后，萧总对夫人那可真是让人心寒。”说话的女佣比那女孩大不了多少岁，在萧园做了三年，名为柳然，望着厨房中的人也是一叹。
　　“为什么呀？夫人这么好，萧总难道在外面有女人了？”女孩捂住嘴惊讶的瞪大眼睛。
　　“这谁知道，有钱人结婚那和玩似的，要不是夫人这几年忍气吞声，两人早离了，不过话说回来，萧总虽然面冷，但是心肠不坏，人家大概有人家的想法，这哪是咱们能猜出来的，行了，你也不要看了，餐桌上的花都快枯了，你也不知道换换，这还非得我提醒你吗？都来了几天了。”柳然皱眉。
　　“我想去厨房帮一帮夫人，她看上去很忙。”倩倩趴在门廊墙上，可怜兮兮的看着厨房中的人。
　　柳然瞅了她一眼：“夫人给萧总做饭，从来都是不假他人之手的，你省省吧，做你该做的事就行。”
　　秀川的晚饭很简单，两道一炒一拌的素菜，一道荤菜，外加一个皮蛋瘦肉粥，这样就足够了，他的食量不大，她今晚想必也没有心情吃饭了，饭菜做好已是七点多了。
　　天气偏凉，冷风沁脾，她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凝着挥洒在山边的一点白色，耳边是楼下隐匿在花草灌木丛中的虫鸣声，秋天的蝉叫声尤其响亮，上山的夜行灯打在半山腰上，从这里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光，直到远处隐在黑暗中近处一片通透，她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身边是新来的女佣倩倩，身上盖了一件毛毯，她掀开毛毯站起来看向楼下的空地，倩倩顺着她的视线摇了摇头深表遗憾的说：“萧总的秘书刚才来电话说萧总今天有事，让夫人不要等了，夫人，你还没吃饭，我去把饭菜热一热。”
　　反手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已经十点半了，日历上四天后是七月十五清明，说实话，不久之后她就要跟随爸妈的脚步而去，可难保他们已经投胎转世，今生今世还是要郑重的去和老人家道别的：“你回去睡觉吧，不用管我。”
　　秀川无所谓的样子让倩倩无所适从，她缩在一件单薄的居家运动衣中拖着步子上了楼，她很在乎萧总，现在却又表现的毫不在意，背影萧瑟孤独，让人捉摸不透，也觉得可怜。
　　第二天她起的很早，不如说整个晚上都没睡着，仰天揉了几下太阳穴，头昏脑涨的站起来进了洗手间，镜子里的人眼肿，脸肿，头发和脸泛油光，萧慕没回来倒成了一件庆幸的事，他对不修边幅的人向来是没有好脸色的，出来拉开镶嵌碎花的洁白窗帘，东方泛着鱼肚白，他们的卧室面朝山海，山海一色，泛着清冷的青白色，出了阳台吹了会冷风，人才清醒了几分。
　　梳洗完毕之后她拨通电话，电话簿上显示“老公”。
　　“有事？”电话那边的人声音淡漠，却透着成熟男人的稳重与内敛。
　　“妈说让咱们今天回家，你还记得吗？”镜子中的自己浓妆淡抹，神色凝重，屏息听着对面人的反应，他们这对夫妻不像夫妻，有的时候更像上司和下属，她现在就是在做汇报。
　　“你先过去陪妈，我晚饭之前到。”显然他是忘记了。
　　“今天是周日，有事放到明天做不行吗？你上次没去妈已经很不高兴了，妈说这次无论如何想见你。”
　　“晚饭之前我会到。”他简明的复述了一遍，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她深吸了一口气，他每次不废一点唾沫一点脑力的打发她，然后把问题全都扔给她，对他而言她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能帮他抵挡婆婆的攻势。
　　可婆婆想见的是儿子，见不到儿子就算了，还要见和她抢儿子的女人，几次三番下来秀川也摸清楚些门路，和婆婆的相处时间还是要尽量少的，所以他既然晚饭之前到，她也不是闲人。
　　打开电脑查收邮件，杨捷发来了他的留学照片，图书馆，登山，逛街，还有富有地域风情的年轻女孩，每张都少不了杨捷呲牙搞怪，半年的照片数了数他竟然换了六七种发型，看来这三年来他在国外的生活不错，由于审美疲劳，她一览而过，若是不是耐着性子看完，还不知道这小子年底要回国了，一想到当初结婚没让他知道，她的心肝直打颤，不过他也应该长大了吧。
　　一封匿名邮件弹跳出来，本不想理会直接拖到垃圾箱，还是忍不住好奇打开，照片铺天盖地布满电脑屏，她怔怔的看着这些小尺度图片，图片信息显示是昨天晚上拍的，心好像被刀子刺穿后被抛入万丈冰层，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她马上关了它，可是她却像着了魔似的看着那个拥有熟悉男人，他五官冷硬，只是在睡觉的时候却能显现出少有的放松和亲和，她总以为尽管她失去他的所有，却也拥有那么一丝关于他的秘密。
　　“啊……夫人。”送咖啡上来的倩倩惊叫一声，瓷杯咖啡散落一地，她不敢相信的捂住嘴，急忙鞠躬摇头：“夫人，倩倩什么也没看见，倩倩什么也没看见。”电脑上的女人妩媚火辣，最主要的是她全身裸露，睡在她身边的男人正是萧总，碰到这种事她心里害怕的要死。
　　秀川的眸子一闪而过的怒气，继而也觉得可悲：“这件事要是从你的口里传出去，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可难保萧总不会找你，你知道吗？”
　　倩倩是个善良的女孩，她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薄雾般的伤感，她一定不会说出去，可还是要多一重保障，至于她，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看出来了，你今天心情不好，要不然也不会找我出来。”周敏一身黑色职业装，中规中矩的职场女性，干练中透着成熟女人的妩媚，二十八岁高龄至今单身，活的潇洒自如，用她的话来说婚姻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这里只说女人，周敏说虽然她一副二十八岁的模样，可心里年龄足足比她大了五年，秀川不否认，可是她不后悔。
　　“照你这么说咱两见一面还真难，必须要有人心情不好才能见面，我不会真的打扰你办正事了吧？听说你家里人给你安排相亲了，怎么样，有相中的吗？”秀川打趣道。
　　“这个话题……过。”周敏做了个手势，她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说话直接，很少能交到几个知心的朋友，但凡交到了一定是传说之中能两肋插刀的生死之交，例如她。
　　“说一说那些男的，我好给你把把关。”秀川追问，却是带了些戏弄的成分的，周敏的心思别人不知她却清楚，要不是放不下那个男人她也不会单身至今，偏偏两个人都是硬骨头，也是是个可怜人了
　　“我让谁把关也不会找你好不好，你给我把关是诚心要害我，你看你都找了个什么人，他爸死在那场车祸又不是你的错，他因为那场意外害的你家破人亡，你不恨他就算了，怎么还黏上人家下不来了，你离开他是能死了还是活不了了。”周敏割牛排的刀子和盘子发出噔噔的声音，冷嘲热讽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二人一说到这个话题气氛总要僵，那时候周敏是不同意她嫁给萧慕的，如今落下这般田地，周敏气的没话说，只得阴阳怪气的讽刺她，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周敏本身是为她好。
　　“秀川，你不会生气了吧？”周敏擦了擦嘴不动声色的看秀川，秀川只静静的消灭盘子里的牛排，并没有反抗辩驳的意思，霎时说了百十遍的话重新咽进肚子里。
　　“你说得对，我怎么会生气，再说你翻来倒去的就那些词儿，我已经免疫了。”秀川平静道。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何必还留在那个家里受罪，和他离了，你过得能比现在快活一百倍。”周敏的语气缓和下来了，她在理性的劝说一对夫妻离婚，而且感情真挚。
　　“那你一个人就过的快活，王治男是个好男人，可再好的男人也有耐心用尽的时候，你要是还任性小心损了夫人又折兵，过了三十还是个老姑娘。”秀川凝着盘里的酱汁，说了让周敏恨得咬牙切齿的四个字。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没了那个人渣我还嫁不出去了嘛？姑奶奶我宁缺毋滥，就算嫁不出去也不要那个烂人。”周敏怒了，这无疑是戳中了她的痛处，这也难怪，若是那种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也不能保证会原谅那个男人，毕竟那事做的太不男人了。
　　“好好，我不说了。”秀川看了眼周敏颇有倒立之势的毛发，摸住她的手顺了顺她的汗毛，安慰道。
　　“………”周敏白眼一翻，险些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