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十章 ...
-
广交会结束后孟时雨回到H市,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看爸爸。
她到医院的时候是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外头的一天的阳光把空气晒得热烘烘的,里头的空调开得正好。孟时雨呼了口气,从徐知节给她打电话时就累积的烦躁和压抑好像也被冷风吹散了些许。
病房里照例只有孟母和孟父,明知孟时楠不在,她还是多问了一句:“爸爸,阿楠呢?”
“上班去了。”孟父递了个削好的苹果过来,“累坏了吧,看你都瘦了。”
孟时雨眼窝忽的一热,“啊……没、没多累,爸爸你还好吧?”
“还好还好,我能有什么事……”孟父笑着说了句,枯瘦的手掌拍了拍孟时雨搭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
孟时雨点点头,又低头去啃苹果,小口小口的啃得异常认真,生怕让父母察觉到自己心里的异样情绪。
室内有片刻的安静,孟父突然道:“小雨,徐医生告诉我,他把我做了遗体捐献公证的事情告诉你了,是不是?”
孟时雨猛地抬起头来,“爸爸,徐医生是好心……”
“我当然知道。”孟父笑着又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他还特地过来跟我道歉,说是自己多事了,可是我也没怪他,你早晚都是早知道的,他说了,还省了我和你妈妈的功夫,那天她还说不晓得要怎么同你讲……”
“……爸爸。”孟时雨嗫嚅着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孟父抬起身子坐的正了些,又把背往床头靠靠,孟母见他动了,连忙过来把枕头给他挪了挪,好让他靠的舒服点。
“小雨,你会不会怪爸爸?”孟父询问的看着她的眼睛,“这件事我没有和你们姐弟俩商量就做了,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在心里埋怨我……”
“爸爸你想做什么就做好了,我和阿楠都没有意见的,况且你做的这件事是好事啊,我问了徐医生,他说你过身之后,遗体会用于科研和教学,可以让很多学生从你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是好事啊……”孟时雨眨了眨眼,认真的安慰道。
孟父乐呵呵的点了点头,仿佛得了夸赞一般,反倒是在病床另一边的孟母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微微的撇过了头去。
孟时雨说完这些话,又坐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额头,“哎……我还有事想请教徐医生,爸爸我先去办公室找他了啊……”
“去吧去吧。”孟父摆摆手让她出门,又转身去和孟母说话了。
孟时雨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往外走去,又快又急。等出了门,脚步猛地放缓了下来,肩膀也猛地垂了下来,整个人似乎也显得有些佝偻。
她站在走廊里扶着墙,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往哪里走?不知道。
其实她哪里是有事情去找徐知节,她只是想要暂时离开父母身边片刻,她怕被他们发觉自己的言不由衷,她怕自己再也忍受不了心里翻滚的煎熬。
可是此刻走廊上静的出奇,她环顾了一眼身前身后,一个路过的人也无。一种突如其来的害怕和恐惧猛地袭向她,让她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了这里。
孟时雨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进了电梯,又几乎是失神般出了电梯,一楼的电梯口几乎都站满了人,拥挤又嘈杂。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可是又不能一直站在电梯口,于是只好随着人流一直往前走。
才走了几步就被路过的人撞了一下,五大三粗的年轻男人说了声不好意思就走了,孟时雨那句“没关系”都还含在嘴里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好又讷讷的咽了回去。
她好奇的转身看了看那个男人,却在转身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她:“孟时雨?”
孟时雨循声望去,见徐知节站在员工电梯的门口,于是冲他点了点头笑笑,却拿不准要不要过去。
徐知节却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孟时雨终于知道要去哪里了,于是避开了旁人走向他,等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却有些莫名奇妙的胆怯,“……徐医生好。”
徐知节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心里头觉得她有些反常,往日也没见她这副样子,多是平平淡淡或是有些俏皮的,怎么如今……
“怎么了?”徐知节退开了几步,算是远离了电梯口,“怎么看上去你不大好,是刚出差回来,累着了?”
“……不是……”孟时雨看着他关切的双眼,突然委屈起来,声音也变得闷闷的。
徐知节愈发觉得她不对劲了,忙把她从电梯的等候区带了出去,一旁看着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江簌见他们要走,忙问:“徐师兄,你不上去了吗?”
“等会儿再回。”徐知节说完头也不回的带着孟时雨走了开去。
徐知节把孟时雨带到了医院门口旁边的街心公园,弯腰拂了拂一张石椅上的灰尘,直起腰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说话。
医院临江而建,孟时雨坐在石椅上能看见被暮色笼罩的江面,像是被烟雾蒙了一层轻纱,她不知道暮色下的江面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的,却打心底里觉得它一片寥落。
徐知节看了她一眼,也跟着看向了江面,有些不知道该不该主动开口问她话。
犹豫了半天,见孟时雨还是呆呆的,丝毫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先开口了,“咳……那个……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孟时雨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侧过脸去看了他一眼,撅了撅嘴道:“我心里难受。”
徐知节听她声音还是闷闷的,就知道她还没有缓过劲来,“是因为你父亲的事?”
“嗯。”孟时雨应了一声就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倒是抬手揉了揉眼睛。
徐知节不眨眼的看着她,见她揉眼睛,就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了包纸巾递给她,“想哭就哭出来吧,憋着对身体不好,别用手揉眼睛,有细菌的。”
“谢谢……”孟时雨低着头接过他手里的那包纸巾,还没抽出来,眼泪就扑扑的落了下来。
徐知节也不跟她说话,只是坐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他掉过头去不看她,也许是不习惯看女生哭,又或许是不忍心,他只能沉默的看向她刚才盯了许久的江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耳边孟时雨努力压抑住的抽泣声渐渐停了下来。
徐知节回头问她:“哭完了?心里好受些了么?”
孟时雨愣了愣,点点头,随即又马上摇摇头,“徐医生,我……”
“我知道怎么劝都没有用,可是……”徐知节从她手里拿回那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她,“孟时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陪着谁走到尽头的,就算是陪伴了一辈子的夫妻也有分离的一天,更何况,父母只能陪我们半辈子。”
孟时雨不说话,她觉得心里堵得慌,只听见徐知节继续往下说:“你的爸爸最疼你,他总是害怕他不在了你会难过,总是放心不下你,他希望你好好的,顶好就是一辈子无忧无虑被保护照顾得好好的,你不要让他最后的日子不安心。”
孟时雨的心里更堵了,忍不住回嘴道:“这些我都知道啊,就是知道才会难受啊……那是我爸爸,难道我还会特地让他不高兴啊……徐知节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恼起来连徐医生都不叫了,开口就是徐知节这样直呼其名,让徐知节有些反应不及,“……明明是坐着说话……”
两人都静了片刻,徐知节这才皱着眉问:“你是不是因为你爸爸做公证没和你商量才……”
孟时雨猛地抬起头来看他,愣愣的不说话,好半天才说:“他都不和我事先说,我一想到他过身之后我连骨灰都拿不到,就……”
她说着又哭了,徐知节看着她眼睛红红的模样,抬手偷偷的按了按太阳穴,认真的解释道:“可是你的爸爸可以做出更大的贡献……”
“大道理我都懂。”孟时雨哽咽着打断他的话,“可是……我很难受啊……”
她反复的说着“难受”这两个字,让徐知节忽的也难受起来,可是又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平时惯用的沟通技巧有多苍白无力。
只好陪着她坐在那里,徐知节叹了口气问她:“那你要怎么才不难受呢?”
孟时雨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见他眼里闪烁着关切,不由得打了个嗝,“不……不、不知道……”
“那你哭吧哭吧,哭过了就好些了的。”徐知节有些无奈的给她出主意,其实心里在拼命的叹气,真是造孽,这样哭法要哭到几时才算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