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卖家》虫世木

1、全一卷

　　“先生，你确定他的消息可靠吗？”穿着警服的长官问。
　　“当然，众所周知，他可是出卖家啊！”老人满脸笃定，语气急切地回答。

　　待在这个该死的鬼地方，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情，我忍不住对我身处的这个地方的阴暗感到有些厌恶。我想，或许等我离开的那一天，我将会改变过去的生活方式，自我救赎，而不是——我瞥了眼角落处那个胡子拉碴，满脸不振的男人……
　　肖先生有一颗宝石，价值不菲，据说一到天黑，宝石上会凝结一层水珠——这是我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消息。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当然不是什么好人——那个人什么都可以出卖，除了他自己的灵魂。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禁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告诉我消息的人知道，每次我露出这样的表情，便表示着我对某样东西有所觊觎。那个人走之前笑着对我说：“祝你手到擒来。”
　　这是一个祝福，我理应接受。
　　为了得到那颗宝石，我必须精确地谋划好一切，将风险降到最低，宝藏永远藏在最危险的地方，我必须靠近才可以真正知道宝石的所在。
　　于是我花费了许多心机，终于成为了肖先生的保镖，这个防备他人的老头子并没有将他拥有宝石的事告诉我，他仅仅通知了我他身上有一件贵重的物品，让我保护它的周全，却根本没有提这是一样什么样的东西，我只能假装不知道。
　　这样小心翼翼地过了一个星期，我大约摸清了宝石放在房子里的哪个地方。这个老头子很有钱，也十分珍惜这枚宝石，他没有将它放在银行的保险箱里，反而放在卧室里的某个地方，每天晚上都会拿出来看看，用手帕拭去宝石上的水珠——正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我迟迟无法下手，我没有仔细观察过那枚宝石，所以没办法用假宝石瞒天过海。如果我偷了宝石直接逃跑，那么见过我样貌的肖先生必然会使我逃跑的路途艰阻重重。
　　于是我只能一边伺觅着能让我一举得手的机会，一边牢牢地盯紧我的猎物。
　　所幸，这个机会来得并不算迟，在那之后的不久，我在肖先生家附近遇见了一个贼。
　　那个贼看上去是一个老手，经验丰富。他没有像刚刚出来混的毛头小子一样不当心，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我意外看见了他在用手试肖先生院子外围墙的高度，我大抵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经过我仔细地观察，我发现那个贼的目标大概只是肖先生的钱罢了，他恐怕还不知道那枚宝石的存在。于是我放下了戒备，甚至想，或许这就是一个下手好机会。
　　肖先生只有一个女儿，但女儿嫁到了外地，所以老人时常孤零零地一个人待在家里。终于有一天，肖先生决定去女儿所在的那一个城市看望一下他的女儿，他收拾了一些轻便的行李，一来一回大约三天，临走前，老人嘱咐我，只需要来值晚班就行了，我郑重其事地保证绝不会出一点差错，于是老人放心地离去。
　　在肖先生离开之后的第一天，我就像一个负责的守门人一样，把屋子里里外外都锁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家的主人出了趟远门似的，我打开防盗电网，相信那个贼不需要我帮他一手吧？
　　在那一天晚上，当我恪守职责地来到肖先生的家中时，刚打开灯，却发现肖先生的家已经被那可爱的盗贼洗劫一空，我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喜色，毫不迟疑地快步向卧室走去。
　　我带上手套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个嵌在墙角的小盒，我赶紧把小盒子取出来，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那蒙着水珠的宝石，它像一枚英雄的勋章一样，熠熠发光，我的嘴角忍不住挂上了一个充满得意和喜悦的笑容。
　　时间不容许我这个大盗沾沾自喜，我立刻掏出手机，拨下报警电话，静候着那群破案高手的到来。
　　肖先生很为此事感到惊愕，他在电话那头担忧地问：“天哪，那我的宝石怎么样了？”我装作毫不知情：“宝石？先生，您的宝石在什么地方？……不不不，我可不想知道，您现在告诉谁都不太好，”我心里明白得很，这绝不该是招惹嫌疑的时候，于是我语气诚恳地说，“您还是早些回来清点一下您的损失吧。”
　　第二天，那个老人就像一只鸽子一样风尘仆仆地归来，他一进家门，对于被洗劫一空的客厅置若罔闻，连鞋子都还没脱就直奔入房间，我跟了进去，只见那副苍老又肥胖的身躯趴在放宝石的那个小小的墙角，就像一只庞大并且饥饿的怪兽盯着一个小小的老鼠洞，仿佛恨不得能钻进去，令人感觉非常滑稽，噢！多么可怜！
　　我突然感到有些许愧疚，于是我走上前想安慰一下这个可怜人：“您好，先生，请问您的宝石还在吗？”
　　他懊丧地回答：“小伙子，我的宝石啊，恐怕被那个贼偷走了。”
　　看着肖先生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一抖一抖，好像难过得快哭出来似的，我心里更加愧疚了：“先生，这都是我的过失。”
　　那名老先生反倒是宽慰起我来了，他说：“小伙子，这不全是你的错，现在的关键是找到那个贼。”
　　我说：“先生……如果您愿意，我希望做些什么了弥补我的过失，”我的眼中写着阴谋，我猜我快要忍不住露出喜悦的笑容了，“我要介绍一个人给您，或许您有所耳闻。”老者神情有些激动地问：“他是？”
　　“人们管他叫……”目睹着老人目光中的希冀，我缓缓地从口中吐出那充满了罪恶的三个字，宛如向平地上抛出一枚炸弹——
　　“出卖家。”
　　没错，我口中的那一个出卖家，就是那个把宝石消息告诉我的人。出卖家究竟经历过什么，现在才会出卖为生已经无从考究了，也没有人关心这些，大家只关心用钱从他口中买得的消息的真伪，也许是这个职业太过适合生存了，出卖家出现没几年就声名大噪，甚至连警方都从他的手中买过可靠的消息，人人都想从他手中获得自己想要的消息，肖先生也不例外。
　　因为出卖家总是踪迹莫测——这并不是一个多么见得光的职业，所以当那个老人听到出卖家后，迫不及待地要求我介绍给他。不知道肖先生是否看得见我影子上尖尖的魔鬼的尾巴，它就像是一条阴冷的蛇在吐着蛇信子。
　　我在心里想，天呐，我终于可以脱身了。
　　我打了通电话给出卖家，他按照我所计划的开车来往肖先生家，当肖先生见到出卖家时，我带着一种功成身退的心情将辞呈递予肖先生，老人没有再推辞，他带着一种遗憾的口气对我道谢：“谢谢你将他介绍给我，不然我就再也找不回那颗宝石了。”
　　我笑了笑，身后的魔鬼尾巴也在一摇一摇：“先生，如果您日后有什么需要，我乐意为您效劳。”
　　当然，我心里明白得很，他是找不回他的宝石的。在我发现那个贼之后，我的心里头就有所计划了，于是我让出卖家告诉肖先生有关于那个贼的消息，并让出卖家向肖先生保证，一定是那个贼偷走的宝石。这样不仅警察不会把注意放在我身上，而且日后就算警察捉到那个贼，发现他身上没有宝石，也只会以为宝石被他给卖了。——这可是出卖家出卖的消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出卖家也会说谎。
　　当我把计划告诉出卖家，并承诺会给他一笔丰富的报酬后，他却连犹豫一下也没有就答应下来，即使我们合作了许多次，我的心中也忍不住滋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真是一个出卖家，连自己的信用也出卖。
　　我回到家中，心情愉快地收拾着东西，准备飞往大城市将宝石出手，可正当我吹着口哨，将宝石装进信封里，打算邮寄去那个城市时，外面却突然警笛大作，我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白，还没等我怎么处理我手中的宝石，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冲进屋子里将我制住，我手中宝石成为了无可抵赖的铁证。
　　明明一切都万无一失，究竟为什么会被发现呢？在上警车时，思索间突然明白了——是他！
　　这该死的出卖家呀，他可真是一个出卖家，他连信用都可以出卖了，又为什么不能出卖我呢？
　　一切的罪恶都将被收监入狱，当我灰头土脸地被狱警押到我的牢房里，竟在牢房内发现了一个认识的人，那个人已不复当日的光鲜，五十多岁的脸庞，好像比以前老了许多，他就懒懒地靠在墙角，无所事事的模样。
　　没错，就是那个出卖家。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在出卖了我以后，肖先生也把他送进了监狱。社会上少了一个出卖家，却没一个人来看望他，大家仿佛遗忘了他，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
　　出卖家呀出卖家，你出卖了信用，出卖了别人，最后竟把自己也给出卖了？

　　……我瞥了眼角落处，那个胡子拉碴，满脸不振的男人。我想，即使他离开了牢狱，恐怕，仍是会继续他的老本行吧。

　　或许他衣着翩翩，或许他学识过人，但在利益面前，每个人都是出卖家。出卖家来无影去无踪，他既是我们身边带着面具的怪物，又有时是我们自己心中的丑恶。文章中的我是一个盗贼，对于利益不择手段，面对孤单的老人背叛信任，他象征着社会中人们心里对于利益的追求和缺乏同情心的一面，他步步算计，为了追求完美，却将自己送入了监狱，无论是背叛者还是出卖者，他们都背负着或多或少的罪恶，明明知道自己是错的，却无法停下犯错的脚步，坚持在利益的血路上走到底，却不知辜负了多少值得珍惜的东西，总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打交道，最终也会被人出卖，被人背叛。故事中的出卖家出现没几年就声名大噪，但他出卖别人，出卖信用，出卖了自己，最后孑然一身进到牢里，却无一人真正记挂着他，人们只在意他的价值，在于他的消息，没有感情的交流，仅仅只靠利益维持的关系像纸片一般脆弱。故事的结局告诉我们，信用，信任，情感永远别去出卖，有些东西真的是失去了就不再回来，那宝石上的水滴不正是为出卖者留下的眼泪吗？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