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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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龄候才去，贾敏那处来了信，万岁钦点出为巡盐御史，不日便要前往苏州。自家女儿女婿感情一直不错，只未曾生养，因着林家几代单传，想来也不是贾敏一个人的事儿，只一样，去了苏州，母女二人日后难见，堪堪一载光阴，不是生死难见，就是天各一方，委实糟心，偏偏府里朝堂又不得安静。
史侯府送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由北往南，两旁彩棚高搭，设席张宴，哀乐齐奏，俱是世家路祭，大前头就是东平王府的，往后又有南安郡王，西宁郡王等，最后是与贾府交好的北静郡王的祭棚，先保龄候出丧，万岁命太子前来祭拜。出了城门，史家子嗣前往，贾母有心无力只得往返。
第二日贾珠到贾母处请安，贾母道：“打发纸鸢带你逛逛。”她昨夜一晚未歇，头也是蒙的。
贾珠到时乖巧，他扎着童髻，一身宝蓝色小袄，脖子上挂着偌大金锁：“老太太若是身体不适，孙儿便要在榻前侍病，哪里能出去玩耍。”他说的一板一眼，惹的贾母笑着搂了在怀，只喊心肝。又是揉脸揉背，摸脖子的，凑到一处很是亲昵。
后跟着贾珠用了一碗甜羹，这才起了困意，吩咐人伺候着贾珠，祖孙二人睡在一道。
事事并无顺心，不止凡人，连宫里的万岁都有不顺，贾母虽不知详情，不过那日京城忽然被官兵把手，众多女眷皆不敢出入，贾母等到贾代善回府，一身伤口，却是谁也不见，先是告病，后又闭门不出，只等了半月才让人请了贾母去，贾母进屋就见着贾代善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虽有处理却无药味。
“伺候的人呢，怎么都没请太医。”贾母跟贾代善的恩怨已是说不清楚，外人那处还好些，至少装的相敬如宾，只单独相处时，万分尴尬。
贾代善咳嗽了两声：“阎王让我三更死，不会留到五更天，我请你前来不过是有些事情，之前事发突然，知道的人不多，却牵连甚广，不过你也无需担心，只要我死，荣国府便不会受到牵连。”他说完又咳了两声，身边伺候的人全部退了出去，贾母也没带人进来，只能自个上前拿过帕子，递到贾代善手边。
“你坐……”贾代善抓住贾母的手，拉着她坐到床沿，两人双目交对，
“熙云，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早些年因着我母亲让你受苦了。”贾代善临死才觉得对不起老妻，往日功名利禄占了心神，从未想过后宅之事，只是如今事到临头，这偌大的贾家估计要靠着贾母支撑。
“赦儿是个糊涂鬼，从来就没明白过，政儿天资不够，虽不算笨可也说不得聪明，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让母亲……”贾代善实在后悔，后继无人的尴尬，可惜他没有时间了。
贾母扯了扯嘴角，积年旧恨，她与别人不同，自幼因着母亲宠爱同姐妹们一处娇养，从无烦心之事，虽教导管家事务偏偏不曾教导过人心，只到了贾家才知道什么叫苦楚。
“若有来生，我们还做夫妻，我只守着你一人，只怕你不愿再嫁予我。”太子谋逆，原本支持太子的世家都受牵连，抄家灭族不知凡几，贾代善在混乱中给皇帝挡了一剑，这才没有清算。
贾代善去世，临终上了折子，万岁体恤先臣即命贾赦袭官，又赐了贾政主事之衔，宁国府贾敬出府修道，留了贾珍继承家业，一众儿孙皆有成绩，只确实不如往年。
贾母仿佛自己就睡了一觉，这一觉坑长，她看着贾珠长成，进学，娶妻，生子，偏偏才过二十便去了，她见着外孙女送来女儿去世的消息，后又养了跟贾代善长的仿佛的宝玉，倾注一生心血，大厦将倾，她送了元春入宫，卖儿卖女也阻不了贾家日后抄家灭族的危难。
她总是想着如果贾珠未死，贾家也走不到这个地步，又想起最早逝去的贾琥，若是贾琥还在，府里恐怕也是别样光景，随着贾代善的死，贾母的七情六欲一并带走了，她打发了下仆按时按节早晚上香，时常祭扫，自己却是不愿再看，命人将梨香院里所有的戏子，侍妾一并发卖，才算解气。
“算了，人活一世，死了还想这些做什么。”贾母自嘲，只等着胸腔中的气息散尽，只可惜了她那些未送完的金刚经，早知道乘着年前还算太平的时候，一并在菩萨面前烧了去。
她的哥哥死了，她的丈夫死了，她的女儿死了，她前头的两个孙子死了，如今她的外孙女也死在自己前头，果然是活的太久，也不知宝玉日后可有出息，偏偏娶了薛家的姑娘。心中搁不下的事情太多，贾母隐约觉得自头顶有一股力道，扯了自己往上，身子一轻，再无意识。
……
“姑娘好歹动动，若是太太知道，也不知怎么恼的，并不是我抱怨，只像姑娘这样一日十二个时辰，懒的动笔也就罢了，去了园子赏花看景也好给太太一个交代。”说话的丫鬟梳着双髻，脑袋上扣着一对银缠蝴蝶式样的坠子，一对杏眼含笑，因着初六生的，家里省力便唤作小六，五岁卖入史侯府，在府里大小姐处伺候。
贾母，不，应该称呼史家大姐史熙瞥了一眼呱噪的丫头，无奈的叹了口气，“银蓉，你小声点，说的耳朵疼。”她托着脸，身子靠在窗边，揪着外头的嫩叶，一头秀发散着披在肩头，身上穿着大红缎子袄，青色素绫披肩，外头又罩了一件银貂鼠裘皮，叠着腿。仿佛有万千愁心的事，看的银蓉无奈。
她拿了自个的垫子挪了杌子坐在史熙脚边，轻轻的给主子按着脚：“姑娘可是又什么烦心，见着姑娘如此，我是尝着什么都没味，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不如说出来。
史熙回头看着银蓉：“说出来你也不信，哪里是能说的事情。”说着她有叹了口气，趴回了窗台，怎么说呢，原本以为自己活到八十好几，结果眼睛一闭一睁，愣是回了一甲子，她摸着自己的脸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回来了。
“姑娘若是不说，又怎么知道呢。”银蓉瞅着自己才十五岁的主子，垂目思忖，莫非是婚期近了？再抬眼，只见着主子靠在窗户不说话，脸枕在手臂上。即问不出，银蓉也不再开口，只是搬了绣花篮搁到脚边，细细的做起了针线活。
史熙屋里的针线都是她贴身的丫鬟做的，不常使府里的针线人，因着姑娘娇养，用的料子皆与旁的主子不同。史侯府不小，史熙的父亲与贾家世交，因此她的婚事算是高攀了，毕竟在京城国公就那么几个，侯爵遍地都是。
史家跟贾家的婚事定在过年，离着日子也不过九月，史熙便是有心换个夫婿，如今也是来不及了。她实在不愿嫁去贾家见那起子小人，做惯了说一不二的老祖宗，谁还愿意过操心的日子。
史熙抱着脑袋想了半天，想再多也是没法，她正郁闷，忽然就闻到一股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就见着一枝腊梅搁到自己眼前，她抬头就见着自家大哥站在窗外，踩着青缎黑底小朝靴，鬓若刀裁，鼻梁高耸，头上戴着诉法嵌宝金冠，穿一件深色百兽式样深蓝箭袖，束着大红绸丝攒花结长穂，挂在耳际，史家老大史煦脸上难得挂着笑，将手里的红梅塞到了胞妹手里。
“梅园摘来的，只可惜你未曾一道去。”史煦嘴上说着可惜，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将红梅塞到史熙手里，就转身从正门进了屋，屋里伺候的四五个丫鬟皆面若桃花，暗含春色。只银蓉埋头，搬过杌子搁在角落，又从里头搬出果盘，搁到床上矮几之上。
丫鬟上前解了史煦身上披风，抱着退到一边，史熙看着他坐到自己隔壁，她想了想不知道自家亲哥是来干嘛，于是就寻了个橘子，剥好了递给史煦。
史煦顺手接过橘子到是没吃，只拿在手里回头看着史熙，看的她一愣，问道：“怎么了？”
“今日见了那贾代善，虽不过二十，却是个稳重的，听闻之前他在宫里做皇子伴读，如今倒是做了二等御前侍卫。”史煦幼年就被祖父带着去了西北，过了十六才回京，跟胞妹相处的时日不多，今日听闻那些世家子弟皆去狩猎，也算侥幸见得真人。
史熙听罢，诧异的看着史煦，大约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惹的史煦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的不好意思也不过是微微皱眉。
“如何劳烦大哥去看这一趟，荣国公那样人家的子弟，怎会不好。”她抿了唇，嘴角含笑说着让人安心的话，是了，重过一次，虽不太长进好歹不能让亲人在担忧不是。
“你知道便好。”史煦点点头，起身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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