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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六章 匆匆那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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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匆匆那年
薛凌寒五点半就醒了。此时已经是深冬,上海还笼罩在蒙蒙夜色中。他站起来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还未熄的点点灯火如水般渗透进来,那些鱼不知疲倦地游着,仿佛游在老洋场的繁华三千中。
那么没心没肺。
薛凌寒笑了笑,拿起饲料慢慢撒进去。门突然被敲响了,水面也泛起波纹。薛凌寒皱了皱眉,放下饲料盒去给外面的人开门。
江影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大眼睛在水珠中眨巴着,上半身裸着,结实但不纠结的肌肉上还有沐浴露的泡沫,下半身被浴巾裹着——刚才应该是在洗澡。他看上去有点局促。薛凌寒突然想起波士顿的夏天,岑寂每次打完篮球都会洗澡,然后总是忘记拿东西,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得健忘,经常就裹着浴巾出来拿。后来干脆连浴巾都不裹了。
薛凌寒看了他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有事吗?”
“哦,我在我房间的浴室洗澡,突然没水了,所以……”
薛凌寒二话没说给他让道,指了指浴室的方向,顺便问一句:“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听Lynn姐说你一般早上起来得都很早,所以我想早点起床给你做早餐。所以……”所以希望你会经常回来住。
薛凌寒心不在焉地打断他:“早餐我可以自己应付,你以后不用起这么早。”手指遥遥一指浴室,十分不耐烦的表情。
江影几乎是落荒而逃。
所以当岑寂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薛凌寒的睡衣敞着胸口,肩膀都快露出来了,慵懒地靠在鱼缸上,而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家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薛凌寒自然有点惊讶。岑寂很自然地把他讶异的表情,理解为被捉奸的惊恐。
岑寂本来只是轻轻推开房门,在看到这一幕之后,手紧紧攥住门把手,然后狠狠地把门摔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所有的游鱼都被这动静吓得四处奔逃。
好死不死的,浴室里传来江影清亮如溪水的声音:“怎么了?!?”水声停了,里面传来细碎的声音,应该是在穿衣服。
而这时候薛凌寒做出了岑寒永远也无法原谅的举动——他往浴室面前一站,反锁了门,挡在岑寂面前,冲里面吼道:“不准出来!”
岑寂的双眼因为这样的举动像是在热水里烫过一般,如果目光能化作实体,那扇门以及门里的人已经千疮百孔了。岑寂将手缓缓抬起,放在薛凌寒肩膀上,简直是要烙进去:“你让开。”
肩膀上的手掌重若千钧,但薛凌寒死都不让。不为了什么,就是不想这么容易被人掌控。
岑寂怒极攻心,一把拽住薛凌寒的衣服,几乎是把他扔到了一边。
里面的江影明显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又听到撞击声,更加着急地拍门:“开门!开门!”
岑寂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异常残忍,脑子里甚至转过杀掉里面那个男人的想法。正打算开门看看那个男人究竟是谁,旁边就传来了薛凌寒痛苦的呻吟声。他努力控制自己,还是看了过去。
薛凌寒半跪在地上,手紧紧捂着额头,有血从他的手缝里渗出来,衣服上已经占了血迹。
刚才岑寂那一推,他正好撞在了鱼缸的一角,娇生惯养的,直接就磕破了。
薛凌寒血小板凝结有点问题,平时最不能受伤,一受伤血就流不停。而且他贫血非常严重。
岑寂一下子就慌了。他记得几年前,薛凌寒有一次拍戏,有点危险的动作戏,他坚持不用替身,结果手臂受了伤,也流了好多血,送到医院时整个人都快休克了。岑寂顿时什么都不管了,抱着人就送医院——薛凌寒一流血,家里的急救箱是应付不了的。
在路上薛凌寒已经半昏迷了,手紧紧抓着岑寂的衣服,眼睫被点点泪水濡湿,嘴里嘟囔着什么。岑寂凑近听,才听清楚,他在喊“妈妈”。
“妈妈,妈妈,你不要我了吗?你别把我关在这里……我怕……”
岑寂一边用止血棉花按住他的额头,一边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别怕,凌凌别怕,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你别怕。”
薛凌寒还在发抖,嘴里不停轻声央求:“妈妈,妈妈,我很乖的。我真得很乖……你不要丢下我啊……”
岑寂突然意识到,薛凌寒不仅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这个,陷入了童年某段可怕的回忆中。薛凌寒对自己的过去总是讳莫如深,只是说自己是单亲家庭。岑寂那时候也没想过去查,他对薛凌寒的家世并不在意。后来想到去查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分手后,而薛凌寒的团队,已经把他的过去修饰得完美无缺。
他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他那么依赖中年女人,是不是跟他母亲有关?那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为什么会说是抛弃了他?
岑寂以前总是为薛凌寒身上那种神秘感着迷。这种着迷驱使他不断去了解他,挖掘他,爱上他。但薛凌寒从未对他敞开心扉。薛凌寒对他稍微放下戒备的时候,只有八年前,斯音去世后的那段时间。那时候的薛凌寒,脆弱得不堪一击,只有他守在他身边,毫无保留地爱他。
薛凌寒真自私啊,他从不对人掏心掏肺,他总是擅于抓住他当时需要的东西,用完了就丢。可偏偏就有人傻,明明知道他是这种人,依旧掏心掏肺地爱着他,对他好。
“妈妈,妈妈……”薛凌寒还在痛苦地呢喃。
岑寂十分后悔,把他搂得更紧,不断催司机快点。
他昨天下午才见过薛凌寒,当时他带着他的团队过来跟他谈电影投资的事。薛凌寒平时尖酸刻薄,工作的时候却十分认真,在会议室里他是主导者,说话有条有理,不紧不慢,气势慑人。岑寂想,就算他们之间没有这层关系,他也会考虑投资这部电影。
他们一直谈到晚上八点才结束,岑寂本来想留他,但拉不下脸,只能看着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公司。岑寂一晚上没睡着,脑子里总是浮现薛凌寒脱下西装挽着袖子跟他谈预算时的样子。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那么认真又漂亮的男人杀伤力堪比AIM-9X导弹,让岑寂火烧火燎。一直熬到凌晨,岑寂不再犹豫,开了车直奔薛凌寒家。
他早就从Lynn那里搞到了密码,轻而易举地就进去了。他想这个时候薛凌寒应该还在睡,他可以走进去,轻轻地吻他。当他走到门口按下密码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那个迷人又不安的年纪,在薛凌寒的宿舍外犹豫犹豫再犹豫,想了无数对白。
但他没想过结果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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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凌寒入院的消息很快就见报了。岑寂当时抱着他进医院的照片也有人拍了下来,不过被岑寂截住了,无缘曝光。众人只当这个劳模又操劳过度,粉丝各种心疼。
炒了一把热度,也算是好事。
薛凌寒还是叹了口气,他想他和岑寂绝对是命犯太岁,这回国还不到一个月,就进了两次医院了。这次搞不好还要毁容。薛凌寒拿着小镜子,照了照自己被纱布缠住的额头。
岑寂坐在旁边拿着笔电处理工作,看到他又照镜子,安慰道:“医生说了你不是疤痕体,应该不会留疤。就算留疤的话,我也有办法……”
薛凌寒毫不犹豫地把镜子砸向他,岑寂轻易就躲过了——这招他太熟,薛凌寒生起气来什么都砸,小到烟灰缸,大到古董花瓶,抡起什么砸什么,他躲习惯了。
跟着镜子砸向岑寂的,是薛凌寒冰冷的声音:“你给我滚!”
“你是因为我受伤的,”岑寂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手上不停地按着,“我有义务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
岑寂还挺淡定,一听到这个就炸了:“你不需要我需要谁?那个小白脸?他有什么好?”
薛凌寒本来不想理会他,但脑子里那些恶毒的念头根本止不住,就想把他气走:“你真想知道他有什么好?”
岑寂把笔记本一撂,“你说!你说我就听着!”
“他在床上能让我爽。而我跟你在床上就没舒服过。”
这两句话无疑是一把刀子,狠狠插在岑寂心上,还转了一圈。薛凌寒继续补刀:“他比你年轻,比你温柔,比你……”
岑寂双目赤红,直想掐死他,但当手按住他单薄的肩膀的时候,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怎么也下不了手。只能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他?”
薛凌寒嘲讽一笑:“比他年轻漂亮的多的是,你杀一个我再找一个,反正我也腻了。”
岑寂气得呼吸粗重起来,后槽牙都快磨碎了,直想把眼前这个刻薄的男人咬碎了吞进肚子里去。
两人无声对峙了几分钟,岑寂甩下了他,摔门出去了,走廊里传来他震天地脚步声。
岑寂根本不管小护士提醒他医院要安静,拿起手机就拨给助理Val:“那个小白脸呢?”
“我把他带到了公司,”Val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又在薛娘娘那里碰了钉子,说话也小心翼翼起来,“你要见他?”
“嗯。”岑寂哼了一声。“查到了么,他什么背景。”
“交大金融系毕业,今年23岁,前阵子成了薛先生的助理,一直住在那套公寓里。”Val的声音变得有点游移不定,“那个,我还查到了其他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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