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朝炎慕汐

1、1

　　夕阳昏黄的余晖透过狭小的窗户照射进这间屋子，纤尘在光线中飞腾旋舞，香炉里散发出淡淡的檀香，轻烟缭绕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跪在蒲团上，正因跪得太久腿麻而轻移着身体，把重心在两腿间换来换去。
　　“咕……”跪着的少年抚着肚子轻叹一声：“唉！好饿啊！要跪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他揉着早已饿扁的肚子自言自语，皱成一团的脸看起来才八、九岁年纪，微光里脸庞仿佛镀了一层莹动的光泽，温润如玉。这时俊秀的脸却微蹙起眉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吱呀”一声，他身后的门被推开了，光线猛地涌进昏暗的屋里，少年赶紧跪正，垂着头，心下忐忑不安。
　　“哎！”来人叹口气，“慕蓝少爷又被罚膳了！”声音清朗动人。
　　这声音本就好听，在此刻的苏慕蓝听来，更如天籁。少年回头看见来人，脸上顿时绽出笑容，紧紧绷直的身体也立刻放松下来。
　　“先生，原来是你啊。突然就开门，害我以为是爹来了，吓一跳呢！”慕蓝开心地说。眼睛再一转，瞧见那人提的东西后，便来了精神，像溺水的人突然获救一般，欢喜道：“先生你带吃的来了，太好了，我正饿着呢！”
　　来人是位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岁左右，容貌绝美，身着淡紫云纱罗衫，青色的裙裾随风轻扬，乌黑亮泽的头发松松挽了，垂在背后，她静倚门边，好似绝尘的神女，迷失凡间。脂玉般的手提了个食盒，望着慕蓝微笑。
　　女子径直走到他身旁坐下，“你呀，又做错什么事惹恼你爹啦？”一边问一边拉了慕蓝抱进怀里，“饿坏了吧。喏！”揭开食盒盖子，递给他，又替他轻轻按摩双腿。
　　“嘿嘿，就知道先生最好了。我不过弄坏了一幅行驿图，爹爹就大发脾气，罚我不许吃饭，还得跪这儿。”他边狼吞虎咽边说。
　　“你这顽皮小子，那可不是一般的行驿图，那是你爹的军务图。被你这一弄坏，不知又要差多少驿兵再绘一遍了。”女子又好气又好笑，自然明白他那当青彦郡守的爹为何生那么大的气。
　　慕蓝吐吐舌：“我原不知那图这么重要嘛，不然也不会用它当剑来劈木桩了。”他师父摇头叹口气。
　　“咳……咳……”慕蓝吃得急了，一下被噎住，小脸涨得通红。“慢点吃啊，没人跟你抢的。”女子忙倒杯香茶给他，又替他拍拍背顺了气，他一仰头，好不容易咽了下去。看他那狼狈模样，女子不由得笑了。
　　“先生你应该多笑的，你笑起来真好看。”慕蓝眼尖，瞥见她嘴角那抹笑，女子一愣，淡淡地道：“是吗。”便不再理会他，慕蓝碰了个软钉子，不过他丝毫不以为意，继续吃着东西。
　　似乎觉得自己刚才太过冷淡，女子拍拍他的头说：“好了，你爹快来了，我先走了。”说罢收起食盒起身向外走去，她已经听到苏老爷的脚步声。
　　“先生……”慕蓝似乎不舍她离开，女子看着他犹如被抛弃的小狗般的表情，叹口气，折回来抚着他的头道：“待会儿你爹若饶了你，就到云想阁来吧，我做了梅花糕呢。”
　　果然，慕蓝的眼睛一亮，欣喜地说：“那先生你一定要等我啊！”
　　“嗯！”女子走出祠堂轻轻关上门，屋里又回复到昏暗中。
　　看来短时间内是回不了天梧山了。紫衫女子叹叹气，慢慢沿着回廊走向住处。她从隐居的天梧山下来将近两年，就是为了寻找祖上失落的宝剑锦凤。三个月前，探听到青彦苏府有一把绝世宝剑，据传是苏老爷当年战胜萨图穆得来的战利品。于是决定进苏府查探。果然，那剑就是她哥舒家世代相传的宝剑。
　　剑是找到了，人却留了下来，全因为苏慕蓝的关系。
　　想到这儿，她又叹口气。下山以来，见惯了世态炎凉，看多了人情淡薄，心也冷漠起来。直到进苏府做了小少爷慕蓝的先生，遇到这个有着暖暖笑容的孩子，冰封的心才渐渐融化。可这点温柔全给了慕蓝，再分不出一丝一毫给旁人，因此，在别人眼里，她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教书先生罢了，虽然美丽，却冷得让人无法接近。
　　正走着，她忽然停下，足尖一点，轻轻跃到假山之后。果然，一个人影躲在那里。仔细一看，是个男孩，正蜷缩在墙角用戒备的目光看着她。
　　她住的云想阁是府里一处僻静的地方，除了慕蓝之外，平时绝少有人来到屋子周围。所以刚才男孩的呼吸声，让她十分警觉。不过，这个孩子到底是谁啊？应该不是府上的少爷吧。可府里下人们的孩子她都见过，却从来没见过这个孩子。她疑惑地看着男孩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里？”
　　男孩并不回答，眼里的戒备却更深了。她皱皱眉，走到男孩面前蹲下，才发现这个孩子浑身是伤。“你……怎么了?”她伸手想查看他的伤。似乎害怕她伤害自己，男孩蜷缩得更加厉害。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她放柔声音说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看着她柔和的眼神，男孩渐渐地放松身体，目光里也少了些戒备，低声说道：“苏慕野。”
　　“……五少爷吗？”她有些惊讶，进苏府前她曾收集过情报，知道苏老爷有五子三女，其中慕蓝排行第七，而五少爷就叫苏慕野，年初刚满十三岁。
　　其他的孩子在她刚进府时都已见过。那时苏老爷把所有儿女都叫到花厅，唯独五少爷没去，苏老爷却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她有些不解：常常为一点小事就惩罚慕蓝的苏老爷，那个时候为什么不生气呢？而堂堂苏府五少爷，怎么会被人打得遍体鳞伤？
　　她心中疑惑虽深，脸上却丝毫不露。心想这里也不便帮这孩子治伤，便道：“跟我来吧，我帮你疗伤。”起身向云想阁走去。
　　苏慕野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正犹豫间，见她头也不回地渐行远了，心里没由来地一慌，急忙跟上去，一声不吭地走在她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