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的梦》雪夭

25、落笔无声

　　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了。突然。

　　嗯。

　　一直固执地以为，我不爱他，他也不爱我。

　　在9月2号中午爸爸给我打来电话，说，有一个不好的消息的时候。我甚至已经猜想到是关于他的。

　　他的死。那时我听到我甚至心里没有触动。

　　爸爸问我，你回来么。我甚至第一反应是我不回去，我跟爸爸说，我跟他没有感情，而且也请不开假、最近身体也不大好，不回去了。

　　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等到半个小时之后，想到爸爸，突然才觉得应该回去，回去陪我爸爸，毕竟去世的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于是匆匆忙忙地请假，买票，直到坐上深夜2点的火车北上找妹妹一起回去。

　　可以说，从9月2号听到这个消息从决定回去，直到9月4号深夜十点到家，中间的时间我都在车上度过。完全不能顾得上原本计划周末检查身体的事情。

　　他的葬礼，一共来了四百多人。在当地，也算风光了。他应该走得心安。

　　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四个孙子，三个孙女；一个曾孙子，两个曾孙女。

　　四世同堂。享年七十七岁。

　　妹妹给他跪下烧香。而我，站着，只是把三根香插上了事。

　　我承认，我一直不是个好的孙女。就像，他也从来不是一个好的爷爷。

　　可是在蹲下给他烧纸钱的时候，我的眼泪还是流下来了。

　　因为，想起，他也曾对我好过，哪怕是微小微小的好。

　　血脉相连。

　　要是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不会在去年过年回家的时候当着很多人的面指责他不该为难我的妈妈。想起我数落他那天他孤立无助的表情。

　　于是决定，从今往后，不再跟老人过不去。

　　回家后，爸爸的表情一直是紧绷着的，我知道他的神经也是紧绷着的。

　　爷爷出殡那天早上，天微微亮的时候，熬了一夜的爸爸，忽然心口很闷。

　　我偷偷问爸爸，你爱他吗。爸爸说，嗯，爱，毕竟是自己的老头，不管过去有什么事事非非，都一笔勾销了。

　　我觉得他可怜。

　　他断气的时候，儿女都不在身边。

　　出殡那天凌晨4点，移棺。

　　三点四十五分，当人们开始准备往外抬他的时候，晴朗了一整天的天空突然下起很大很大的雨。当一切妥当，雨停了。

　　于是相信，真的，他能感应到的。

　　我可以对陌生人的遭遇陌生人的逝世那么关心那么难受。

　　可是我自己的亲人，我没有对他好过。

　　因为，毫不夸张的说，因为他和奶奶，我的童年全毁了，没有童年，没有快乐。

　　奶奶埋怨我，每次回家都不去看她。

　　我不想指责一个老人当年是怎么对待我的。她的所作所为让我只能尽量忘记她的存在，忘记我也是有爷爷奶奶的。

　　从小到大，听到朋友啊同学啊的爷爷奶奶多么多么疼爱他们，我也只有羡慕的份，或是说我连这样子的想法都是非分之想。

　　只是今天，看到奶奶蹲在路边，突然觉得她也很可怜很可怜。

　　也许，试着去对她好吧。

　　爸爸说，爷爷最后的那段日子，已经什么都不会做了，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要教很多遍很多遍都不会。

　　我想起他的笑容，突然难过得只剩下眼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2010-0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