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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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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巷直通城外市井,两头俱有侍卫守护,七人一组,隔一时换一人,循环往替,终日无休。”
这是齐国公亲口在放他出囚室的那天说的话。
风定记性向来不错,过了很久还记得清清楚楚。也或许可能是囚中鸟根本不知日月,岁月流淌间,只有这句话闪着些微通向外面的光芒。
风定表面上看起来极闲散好伺候。端上来什么就吃什么,放上什么衣服就穿什么。一点儿也显不出旧年钟鸣鼎食绫罗绸缎的模样。新来的人往往不清楚院落主人的身份,只以为是个平凡的囚者。心下怠慢,克扣利己也是有的,不过每每被旧人提点,并不会过分。
皆因之前有侍从怠慢了这位公子,好巧不巧倒叫国公撞见。冬天里饮食难以保温,伺候的人忘了在端上去前再热一热,故而风定发呆的时候,身旁的碗碟里都是冷物。恰风定那几日伤了脾胃,不想饮食,碗里的东西分毫未动。齐国公进来看见这个场景,即刻大怒,拎起伺候的人就要往墙上掼,眼见就是脑壳开花脑浆迸裂的人间惨剧,中途被风定半道截了下来,才留了条小命在。
那可是一双能猎熊的手,拎起人来是毫不费力的。自家国土上,杀一两个下人根本也不算什么事。只是风定听见动静,往这一瞧看见了,随口说了声:“打扫起来麻烦。”齐国公就松了手。
自此之前的某些风言风语仿佛就有了落实。宫闱里某些寂寞至极只能八卦度日的人将这段灭国世子和胜者国君的故事编得缠绵悱恻,传播性极佳。而这些东西,只是瞒上不瞒下的,只是齐国公发现进来身边多了些爱涂脂抹粉的俊秀青年,颇为不快,以前喝别人端过来的茶还是个茶味,现在喝口茶,好么,倒大半是稀奇古怪的香粉味。
齐国公不堪其扰。不过也懒得追究。说了两回禁止,这些人也都心不甘情不愿的偃旗息鼓了。
齐国后宫没立后,只有几位夫人平起平坐。庄夫人隐隐有凌驾于另几位之上的意思。这样的宫闱流言,自然是瞒不过她的眼线。如果这位庄夫人愚笨一些,估计要与风定当面对质,痛斥他的忘却旧仇和祸乱王宫。然而庄夫人是个聪慧的女子,自十三岁嫁到齐国来,爬到这个位置,凭借的可不止是身世和容貌。
她暗自认定这件事有六分真,但也不准备为难这失国的世子。只是精明地打算着从这件事里能够捞到多少的利益。可见民间认为齐国庄夫人对国君深情,诗人也赞颂她,其实内里也不过尔尔。
流言中心的两人对此一无所知,设若知道了,搁别人身上是百口莫辩,放在他们两身上,倒是都不在乎的。就算真惹怒了齐国公,也就是多死那么几十号人的事情。齐地富庶,伺候的人嘛,总是不缺的。
庄夫人不干的事,自然有人去干。后宫里有那么一个女人叫文姬,极爱生事。奈何聪慧伶俐不同于常人,平常也不能有人拿她怎样。此时拧着鼻子到了风定的小院门口,唉哟一下,忽然就崴了脚踝。巡视的守卫见了,忙要搀扶,文姬搅合半天,趁乱溜进了院门。
“你怎么不拦着?”
“拦得住嘛?你不也是!”答的人一脸苦笑,心说这出戏怕是要热闹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的谚语,大约春秋年代还是没有造出来的。不然,很适合眼前这个场景。
“你便是那个宿国世子?”
文姬进了房门,看见一个人斜靠在榻上。眉目间都是淡淡的,也许是因为长期不见烈日,面色显得苍白,四肢显得纤长。文姬一见她,凌人盛气便消了大半,可能是因为眼前男人在外表上与自己相比委实不占优势,也可能是因为榻上的人天生有种给人平和的能力。总之文姬终归也是和齐国公一样,气势汹汹地来,却心平气和地开口。
语调里还带了些小女孩的天真与好奇之情。
文姬的口音,风定有几分熟悉,想了片刻,是晋国那边的调子。
齐国怎会有晋国人呢?风定却没有忘记,他在宿国的近十年的庶母都是别国的美人。风烈再不娶宿国的女人,而新进的女人,勾不起他半分对于亡妻的回忆。
姜无野的后宫怎么漏了一个人到这里。风定隐约猜测到了什么,但是也并没有想得很深。抛开囚徒和君主的身份,他和姜无野的关系像是两个偶然在路上遇见比较谈得来的人罢了。很多时候姜无野的思路直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每次风定跟他说话都有代沟而且没压力。
姜无野的思路很简单,反对他的人,杀了就好。他想要的国土,攻打就是。
就是这么简单但是杀伤力巨大的思维,成就了他狠毒阴鸷的名号。而其实他本人对看得上的人,是很温暖的。
一次深冬,屋内生了炉火但仍旧偏冷。窗外滴水成冰,偶尔有风雪打进窗户。风定不爱关窗,每日定在打开的窗前发呆。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此时齐国公并没有管他想什么,扯了风定冰凉的一双手裹手里捂上了。风定面上不显,心里一惊。大概是看姜无野的脸看得久了,齐国公丢来一个询问的表情,松开手毫不在意地一挥:“暖了?我要听琴。”
“哪首?”风定甩了甩手,似是要摆脱刚刚温暖却略带粗糙的触感。
齐国公挑起眉毛:“什么时候由得了我挑?”
回忆掐断,面对着面容妍丽身材窈窕的女人,风定此时又无意识地甩了甩手。
“是我。”风定说完两个字,便不在开口。空留着个几乎从没被人冷落过的美人在门口吹着穿堂风。
还没等文姬和这位非典型性囚徒作更深一步的沟通,门口就挤进来了齐国公。
文姬仗着素日的宠爱,面色未变。只是一旁跟随的守卫苦了脸。
“谁放你进来的?”
文姬对着守卫里其中的两个抬了抬下巴:“喏。”
“算了吧。”风定息事宁人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