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高光）》fanbrahms

3、第 3 章

　　二、

　　在韩国棋院秋季围棋入段选拔赛连败第五场后，进藤光开始怀疑自己来韩国的目的。
　　如果说半年前偶尔的失败是因为不适应陌生的环境不适应陌生的语言，那么半年间高永夏始终坚持每天为自己补习韩语、有时候也有心的找机会让自己融入韩国棋士的圈子里——这样的努力换来的却是更坏的结果，进藤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进藤光喜欢呆在高永夏家那栋洋房的屋顶。屋顶微微倾斜，铺着别致的雅红的瓦。仰面平躺的时候，毫不费力气的就能以45度的完美角度把辽阔的苍穹尽收眼底。更为巧妙的是屋顶中央有一块19*19规格的石质平台，台面被打磨得很光滑，低下头凑近仔细的看或者用指尖摩挲台面，就会发现台面上精心刻画的纵横交错的直线。
　　进藤经常和高永夏在这里下棋。通常是在晴朗的夜晚。藏青的石面映照着明亮的月光，即使不用点灯，也能捕捉到棋盘上的任何细腻。也有些时候，进藤会一个人躺在这里，多半的时间他会安稳的睡着，偶尔的，烦乱的思绪里总会回忆起更早前的事情，就像现在这样。
　　进藤已经很久没尝到如此失败的滋味。印象中最让自己痛心的挫败，是刚成为院生的时候。那时候，即使自己无时无刻都在勤奋的下棋，却仍止不住连败的下场。明明每天和最厉害的棋手对弈练习，却始终以少数目的差距败给任何其他实力相差甚远的人。
　　进藤记得，当时的自己真的是慌了。努力付出却没有回报，经常失败却找不到原因，这是件让人很失落、甚至可以失落到丧失信心的事情。
　　迷茫，找不到出路，就像现在这样。
　　进藤并不认为在韩国学习的这半年自己没有进步，相反，他觉得自己的棋感好了不少，棋风也成熟了许多。
　　离神之一手，也更近了一步。
　　进藤常用的是古老的定式，里面有佐为的影子。他一直坚信佐为是最最厉害的人，因此用佐为的定式用佐为的棋路，绝对也能所向无敌。事实上，半年前，进藤的确是赢得很顺利。可是现在，物是人非。
　　……佐为，为什么会这样。我自己找不到答案。
　　右手臂重重的搭在紧闭的眼睛上，进藤宁愿放弃满眼的星辰而选择无尽的黑暗。迷宫中疾行却找不到出口的感觉让他不知所措，独自一人承受压力的感觉又让他眷念起早已消失的良师益友来。更多的，是心有不甘。进藤光觉得自己玷污了藤原佐为的围棋，以及一切。
　　其实，有点想要流泪了。可是覆盖着眼睛的手臂，却干燥得温暖。
　　——果然在这里。……又输了吗？
　　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以及，不管什么时候听总是让人愤懑的高傲的语气，进藤干脆装作睡着了没听到。
　　自顾自的坐在生闷气的人身边，高永夏轻叹了口气。
　　——我们来复盘吧。
　　——……不要。
　　忽的眼皮上的温暖消失，右手臂硬生生的被掰开，进藤生气的睁开眼，便看到高永夏那张严肃的脸。
　　——……进藤，你到底在执著什么？
　　惊诧于月光下对方明亮的眼，进藤别开头，逃避着不注视那双摄人的眼睛。
　　一只手按住进藤的右手臂，一只手撑在进藤左侧的砖瓦上，高永夏俯视着正下方企图逃避的人。沉默了良久，却放弃似的重又在进藤身边坐下。
　　——秀英给我看了他和你对战的棋谱，很精彩。但你输得也很难看。
　　——少罗嗦。
　　——如果第58手的尖换成飞，你就会赢。
　　——才不是这样！如果飞是99分的话，尖才是100分！
　　进藤激动的坐起身，看到的却是高永夏的云淡风清。
　　——没错；但不适用于你。
　　显然是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进藤张张嘴，没发出一个音。
　　——为了远古的过去和遥远的未来，所以我存在。进藤，我一直记得这句话。
　　——……那又怎样？
　　——你所追求的围棋的确很强，但当你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只会束缚你。
　　——……什么意思？
　　——不仅要继承过去，也要为未来留下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难道你要我放弃佐……呃，我怎么能放弃？！……
　　——不是放弃。继承的同时，也要发扬。
　　——……
　　似乎发觉说不过异常笃定的人，进藤干脆的又把自己甩在雅红的砖瓦上。内心却有什么东西豁然而出，就像紧裹全身的黑暗突然被光撕裂开一样。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刹那间想通了。
　　……佐为，这才是你交给我扇子的，真正目的吗？要实现神之一手，只有这样走下去吗？
　　进藤闭上眼，却不知道涌上心头的是怎样的感觉。
　　忽然感到眼睛上一片温热，那不是自己的体温。
　　——进藤，对于你来说，什么最重要？
　　——围棋。
　　进藤光觉得，从自己眼中静淌的液体，润湿了高永夏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