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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凤语朝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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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白雪。
少年迎走暴雪之中,风雪咆哮似裂刀,疾风枯裂如烈酒银鞭,让人凝足滞步,不知被风雪所困至几时,否会困死山间。
他一身素雅儒衣,身背一根长木,走在风雪之中,面迎风雪,虽说眉发已被雪映白,可却难阻步程。
山中的风雪像是悲吟远送,山中深处传来一声狼鸣,少年停下脚步,远处的白狼站在崖口目送。
少年寡淡的表情上终于露出一丝丝笑意,却在山下人的出现露出一丝戒备。
和尚一着袈裟,赤脚踩在雪地里,脚趾红肿,脚踝上的血并没有因严寒而凝固。
少年将包裹打开,拿出一双新鞋递给了和尚。
和尚摇了摇头,没有接过鞋,却也没有给赶路的少年让路,“山中风雪阻路,你送我鞋,却不知合不合我脚。”
少年微微一愣,将鞋放进了包裹。他向左挪了两步,避开了和尚,欲继续下山。
和尚没有拦路,却跟在了少年身后。
少年走了两步,发现和尚跟着。他转过身子,蹙眉看着和尚,平静的眼眸里,露出一丝丝好奇。他将包裹里的干粮全部都给了跟来的和尚。
少年没有说一句话,和尚接过干粮,却没有放弃跟从。
少年继续向前走着,他的脚步缓慢了许多,风雪似旧,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他。
和尚手中的铜杖发出“叮叮”响声,在呜咽风雪中,铜声虽乱而无序,却静心。
他们走了两天两夜,下了山,和尚放下铜杖,从袈裟内掏出一双布鞋来。少年已经走远,却又停下了脚步,看着穿上鞋,跟过来的和尚。
“你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的声音稚嫩清澈,不似山中风雪枯干无情。
“山中无路,你我皆下山;你脚上有鞋,我足下有履,步登跨远,何来谁跟谁之说。”
少年笑了笑,和尚依然跟着他。
他不知此行归何处,亦不知和尚跟他至何时。
驿站的茶亭,一盅凉茶摆放少年面前,和尚拿起凉茶一口饮下,“咕咕”水声,从他喉口发出,赞不绝口。
“冬日饮凉茶,也是苦中之乐。”
“出家人还求乐?”少年好奇乐。
“乐心之乐,何乐而不乐?”
少年拿起茶壶,又给和尚倒了一盅凉茶。和尚摇手示意,却没有拦住少年动作,“口腹之欲,切莫贪心。”
少年放下茶壶,对和尚笑了笑,他没有饮茶,似乎片刻休息并非是累了。
和尚紧跟其后,步伐却比少年快了许多。
“你下山是为何事?”
“无事,”少年道:“你上山是为何事?”
“等你,”和尚道:“我在雪中等了你两个日夜,跟你下山走了两个日夜,这一来一回,便过去了七八日。”
“你为何等我?”
“庙中化缘的弟子不足,总觉缺了谁。”
少年抿嘴一笑,跟着和尚去了庙里。
那是一座建在山中的庙宇,山有名为万华。
天梯栈道,少年未入庙门,和尚脱下袈裟,一群和尚已围聚在庙外。
庙中和尚近与少年年纪相仿,却少甚少年之沉稳。一双双人皆露好奇,看着师傅带来的人。
“师傅,他是谁?”
和尚跨入庙门,敛去脸上笑意,示意少年跟他进来。
少年不急不缓地跟在和尚身后,包裹已被庙中小和尚拿走,只剩下背着的长棍。
和尚来到大殿,小和尚端来两盆清水。和尚先洗净了手,少年模仿着,却不知其实原因。
和尚洗了手,喝了茶。
声音却不似山下,原来,他是庙中方丈。
少年坐下,和尚吩咐了几句后,便将他丢在了大殿。
独坐大殿,少年低垂着头,不知想着什么,而这时,一只手怯怯地伸出,“你是谁?”
“我是.......”少年被小和尚的话给问住了,他蹙着眉头,紧握茶盅的手微微张开,“一个过路人。”
小和尚似懂非懂地看着面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眼中的好奇被兴奋掩去。
山中这两年来,未曾有人来过。
他抓住少年的手,急急忙忙地奔跑着,凌乱的步伐,让矮去少年半个头的他,多添童趣。
少年小跑出了大殿,小和尚将他带到一个之前,一群和尚都围聚着。
“净忤师兄,这是师傅领回来的,以后便是我们的师弟啦!”
为首的和尚看了眼少年,眼中露出几分考究。他没有询问少年姓名,也未关问他从何而来。
“这是万华山,带你进山的那人是我师傅镜尘,我叫净忤,是山中大弟子。”
少年微微点了点头,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无名无姓。
“厢房已替你准备好,包裹也已先入房中,你若累了可以先去房中休息,待过堂时,会有人带你去斋堂。”
少年又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此刻属初春,可山中却甚少绿木,万木枯萎,却未到迎春之时。
少年在庙中住下已有两日,却未见到庙中主持。他每日与小和尚们吃住一起,或是年少至今未有玩友作陪,深知独人之寂,却早已熟悉。
独来独往的人,甚少言说,而那叫做净忤的,也甚少说话。
这日夜黑,和尚们正在做晚课,少年一人踱行院中,却见远处有两人走来。
少年驻足,只见镜尘与净忤两人。
“这几日来到庙中,有何感觉?”
“比山里暖许多,”少年实话实说,并没有初来陌生之地的不安,随遇而安,不觉陌生与孤寂。
“你明日与我上山。”
“为何?”
镜尘笑了笑,转过身去,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
少年急急忙忙追过去,不似以往不闻不问,不以为意,“你还没有回答我问题。”
“你既已知,我回答也无需要,”镜尘领着少年走向经堂。
“你是受人之托?”
“是!”镜尘大笑,他将少年领入经堂却没有多做久留,“明日上山时带上这本书。”
镜尘递过经书,少年伸手迎接,却只抓住经书的一角,另一手被人紧握住。
少年放开经书时,经书瞬间落地,他伸出手掌接书,却被镜尘出手阻拦。
经书被少年夺了去。
他拿着缺了一角的经书,掂去书上的灰尘道:“我先回去了。”
“明日寅时,我在此等你。”
第二日,万华山下着淅淅沥沥小雨,少年一夜未眠,他未归厢房,而是折回了经堂。
他捧着经书,却不翻一页,似有心事地看着经书上缺角的一页。
镜尘来到经堂时,少年正磨着墨,经书也已被他抄了大半。
山中有间独房,一半还在修建之中。
镜尘将少年领入其中一间屋子,指着房中的暖池道:“待另一间房子建好,你就在这里住下。”
“为何?”少年问道。
和尚抓着少年的手,示意他将经书放下,“你身中剧毒,本欲相抵相斥,却是恰得其反。我收你师傅传书,既为你求解药,也为你续命。”
和尚放开少年,他体内真气紊乱,虽说护住了心脉,却又能要他性命。
“我每日教你调息之法,替你续命。而山上有暖池,虽说不知能否暂解你体内毒火,但寻药不是一时之事。”
少年点头,没有询问他为何救他。
他步入暖池,顿然胸口紧痛,仿佛是被人掐住了咽喉,呼吸不得。
有如烈火焚烧,少年额上已满是汗珠,可却未呼痛一声。
镜尘在旁打坐,他的一只手抓着少年手腕,一只上放在腿上。
少年紧闭的双目微微睁开,不似方才的灼烧之痛,而他体内的真气也在引导之下,似乎与那灼火融贯。
“心平静气,”镜尘微闭双目,教着少年调息之法。
少年在庙中住下,镜尘每日替他调息顺脉,将他体内毒火缓控,解求续命之法。
少年无名无姓,庙中和尚皆是‘净’为当,可偏偏到了他这,却想不出一个法号。
或只因少年带发修行,终究只为解毒留在山中,毒解之日,便是他离山之时,可却无人知晓他从何而来。
时日不经一晃,不知不觉便到了八月,主持镜尘下山已足一月,净忤守在庙里,不离半步,道是在主持未归山前,所有人不得下山。
眼见今日便是追月节了,下山有灯会,庙中的小和尚皆都心痒难耐,道是山中斋食所剩无几,要下山化缘去。
净忤不得允许,严守庙门。
小和尚们下山不得,却又不愿留守山中,便找来少年,道出请求,让他去说说好话。
少年一向深居简出,自山上的屋子修葺后,他便很少去庙里了。
这一次,小和尚门有求而来,虽说道人卖情面的事非他能做出来,却又不想坏了别人的兴致。
少年来到庙里,净忤未想到小和尚会将他请来,措手不及。
“净忤师兄,”少年恭恭敬敬道:“今日是追月节,山下有灯会,我想下山一趟,不知可否?”
“可以,早去早回便是。”
少年颔首一笑,“这些日师傅不在山中,一直有劳师兄操劳,今日是追月节,不如我将众师兄弟们带下山。一来替师傅分忧,二来斋粮余剩不多,他们可以去化斋。”
“这.......”净忤看着少年,有些犹豫。山中弟子有三百余人,若都带下山,只怕会出事。
“师兄勿用担心,我.......”
“我并非不放心你,”净忤道:“山中弟子三百余人,若都下了山,只怕师傅知晓后,不责罚你我,也会怪罪于他们。”
少年看着跟在身后的和尚们,“你们还要下山吗?”
一群和尚听出其中厉害,下山的心顿无,不过也有那几个年纪偏小不怕事的,依然叫嚷着要下山。
净忤让出一条出路,对少年吩咐道:“他们常去山下化缘。你跟着他们,但务必在亥时前归来。”
少年回复道:“你放心吧,我定会照顾好他们。”
少年跟着和尚们下了山。因为这座山名为‘万华,’那山下的集镇便也叫做万华镇。
一行人等在巳时赶到万华镇,虽说镇上有灯会,可此时此刻,镇上的行人道不是很多,沿街的商铺也都半闭着,恐是铺主还未醒。
下山的小和尚们来到万华镇后,便吵嚷着先去化缘,好等夜黑后,灯会开始时玩个畅快。
少年未做阻拦,只是吩咐着让他们小心些,在一番交代后,说出相会地点与时间后,大家也都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去。
少年一人走在镇上,虽说镇称之为镇,却又不富饶,应是所处偏僻,无临存近靠,显得孤寡。
而寂寞孤镇,寥寥无几的行客,大都是佩剑而行,这让少年突升起担忧来,怕随行的小和尚们出了意外。
待过了未时,少年来到约定之地,却未见有人来,虽说与约定时间还相差了好几,不过,忧心忡忡的人,放心不下,便在镇上寻起人来。
这一找便是一个下午,不过,少年也未全心系与寻人之事,虽说他等下了山,但今日怎也是个团圆节,他特地去了点心铺子,让人送月团上山。
少年初心向善,无论何时何地皆都想着他人,可谓人之初,心向善。
待一番寻找,并未有人丢失或发生意外,少年这才放下心来,虽说此时此刻天色已晚,半日的好风光未能欣赏倒,却也不让人心生遗憾。
少年身中毒物,寻了一个下午的他,身子有些疲乏,胸口更如千军万马踩踏,又疼又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