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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氐人之国—许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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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这鼠标不太灵,每次都要双击。改天让技术那伙人来换一个吧。许萱这么想着,刚刚把确认信发出去。从四月中开始她就在积极申请一个赴马德里进修然后到哥伦比亚实习的项目。可能在期末考试之后就走,也可能推到毕业典礼之后,总之大半个夏天,她都会在西班牙和哥伦比亚度过。理论上,经过这样的项目之后,她可以顺利的升为助理教授。那么再有个七八年,发表论文,顺利成为教授,一切就搞定了。
不用担心收入,职称上的变化不会带来多少的加薪,只不过对于许萱来说,她需要那个头衔。就像她有LLM的头衔一样,有其他七七八八的头衔一样,那会带来更多的机会。这简直和贪官受贿一个道理,权力本身不会带来金银,但权力会诱使金银来找权力的所有者。
这才是许萱的作风,还有联系的一群同学们这么说,在需要的时候,永远是最上进和积极的那一个。没有机会时,她安心等待,享受生活。有机会时,她绝不放过把自己的生活享受进一步提升档次的机会。
其实她早就看的很清楚,不管她的收入是否翻番,车子是否换了,头衔多了几行字,证书多了多少本,认识的客户不会超过年收入7尾数的主,个别时候会同事们一起服务8位数的主,上9位数的根本不会找她们;朋友圈子还是那样,不会多不会少不会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些人和不痛不痒的话题;如果她和航宇继续维持丁克,房子也毫无换掉的必要,既无居住需要,也无投资理财的需要。
这把年纪了,不上不下的,既未老去,也不年轻。再挣扎也是白费了,看励志书也晚了。不如就这样吧。好比天空有些阴惨惨,似乎就要下雨一样,但没有带伞,不便回去拿了,那就这么走吧。
许萱自认最缺乏的东西,就是易铭认为最重要的东西:自我提升的能力,或者说,将好奇心付诸实践的能力。对于许萱来说,看书,学习新的技能,都是有必要,才去做。这些必要,是可以定义为“你不这么做就绝对得不到”、也就是猎物非常清晰的情况下的。但是对于易铭来说,这样的行为很简单: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我很害怕。为了不害怕,我要学。
她记得易铭说过,从迈阿密回来,差不多是从去年八月开始,她到年初为止已经自学完了《运营管理》、《对冲基金管理》、以及耶鲁和斯坦福的部分在线课程。那些东西,和她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她现在知道大概其要怎么设计流水线了,但是有什么用?
许萱永远想问易铭,有什么用?你所喜欢的你所钟意的你所追求的那些东西,不一而足,都有什么用?我从来不知道。我从来都觉得没有用的事情为什么要做,没有用的东西为什么要买。对于我来说,没有用的东西恰好就是你觉得重要的东西,你的电影音乐文学,你的美食游泳摄影,等等等等,全都没有用。
如果仅仅作为消遣,我宁愿逛商店,我宁愿到海信广场去败那些衣服和美妆,我宁愿费尽心思去追求卡地亚的手表珠宝,也不愿意绞尽脑汁看懂王家卫的电影。在追求那些东西的时候我感到从里到外的彻底的满足和自我认同,没有心理学上讲过的那些所谓的认知不协调,不,我的人生从来都很协调,很完整。
这个圆已经画完了,只要不断往里面放点东西,保持一个充实而不会撑破就可以了。而对于你来说,易铭,你还是一个残缺。
但是和我没有关系。
许萱开始觉得去关心易铭是彻底的自作多情。她甚至觉得易铭现在就是在报复自己,从那条短信开始就是。是啊换了谁不想报复一下,但是不是你的错吗?但是不是你先吻了我吗?但是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我吗?
不,我不会使用勾引这样的词,它们让我感到恶心。是你的出现,该你说再见。这是写好的剧本,众编剧里有你有我还有整个世界。
我听你的,就算你说的话太混账了,我也听你的:我选择遗忘。遗忘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任自流。漠视,才是最大的惩罚。
许萱拿起手边欧舒丹的玫瑰手霜,挤了一点出来,漫无目的的擦拭着。手背上也是一丝细纹皆无,今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认真看了一阵子,依旧没有什么皱纹,只是皮肤有些松弛了。说真的,脸颊真的没有前两年那么紧实了,感觉皮肤已经无可逆转的松了下来。
人啊,还是要服从天意。该老的时候,谁也不能阻止。最多是推迟一些,抗拒一下,留出时间做出准备,然后就可以像赫本那样,优雅的老去。即使身上的皮肤松弛了,骨瘦嶙峋了,让别人想起往昔的美丽优雅,也是够了。
女人最美的时光也就那几年,就好像这辈子只有400个卵子一样,必须要谨慎的选择陪伴自己的人和孩子的父亲。
想想自己,快要四十的人了,无论如何,应该都不会生育了。身体已经不适合再生养孩子。呵,许萱轻笑,看了看身后放置的一盆吊兰,我大概也就适合养点这样的不会动的活物吧。就算是稍微升级成为幼犬,我都难以招架啊。
何况饲养你,易铭。就算你准备放低姿态做我豢养的犬类,我也不愿意。也许我只能豢养我自己。我散发的一切关于爱或者照顾的线,最后都必须回到我自己身上。
时间差不多,收拾东西下楼。走到五楼,许萱就透过硕大的落地窗看到了楼下的易铭。许萱眼神并不是多好,换做别的学生定然是看不出来的。但是那是易铭。那样子,甚至身体的线条,都烙印在脑海中不知名的房间里,迷失在迷宫中。
那孩子和朋友一起走着,应该不是来找自己的,甚至不是有意经过这里,只是这办公楼是出校门的必经之路罢了。看着她,的确是一瘸一拐,由于整个左半边身体都受了伤,左腿又没有淤青到得拄拐的程度,所以只是拖着左腿艰难的前进着。
而头上还贴着异常明显的,一大块纱布。身边人好像是谢圣,那皮肤黝黑的姑娘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似有若无的搀着易铭。而那个病怏怏的家伙,还在耀眼的阳光下戴着一副墨镜。
慢慢地,慢慢地,即将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许萱有些看呆了。原来好久不见的人,还是会想念。原来看到她受伤的样子,还是会心中愧疚。其实,那天以来自己在学校也没有刻意怎么样,按理的确是有可能遇见她的,但是始终没有看见,难道她对自己避而不见?
忽然间看见易铭回头看着这里。墨镜挡住她眼睛,整个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单纯的看着这边。
你看到我了?
你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还会想我?
十几秒钟后,谢圣大概拉了她一下,说了几句话,两人随即离去。许萱也收敛心神,正常下楼,只是步伐放的比较慢。
这个人已与我无关。我会如同身处氐人之国一般,与世隔绝,青春不老。而隔绝的人,也许只是易铭一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