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你一生的模样》许维夏

67、17.

　　17．

　　周六的时候蓝河白天都在开会，明天是正式报告会，提前一天大家都在学习和整改一些PPT里还需完善的问题。
　　喻文州今天一早也来到了H市，晚上蓝雨客场战轮回，这一次喻文州因为要来参加报告会所以确定不会上场，但由于这是第一次队长不在的比赛，所以上午过来和蓝河讨论了一下最后的定稿之后，下午喻文州就回了S市，想要晚上比赛之前跟队员们再研究一下技战术，明天上午再赶回来参加会议。
　　中午的时候接到了钱厅长的电话，因为答应过钱厅长只要来H市都会联系他，蓝河今天上午还是给他发了条短信，说自己过来了，如果程程有时间的话晚上可以去看她。
　　钱厅长当然很高兴，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就说秦程下午去学钢琴，学完之后就回来了，让蓝河无论如何都要过来吃饭，秦程可想念他了。
　　蓝河答应下来，又给叶修发了个短信：“你舅舅让我晚上去他家里吃饭，说程程想我了。”
　　“这小家伙真是……要不是比赛的话我也去。”叶修回过来。
　　“你算了吧，你也去那就露馅了，我晚上吃完饭就回去，你们好好加油！”蓝河打死都不敢让叶修跟他一起过去，就算装作不认识也不行，NO ZUO NO DIE这个道理蓝河还是非常懂的。
　　“那好吧，不管多晚都回来啊！”叶修勉强表示同意。

　　下午的时候钱厅长的电话又打过来，说是他正好要去蓝河那附近办事，顺便接上他一起去接秦程下课。蓝河也没客气，问了问这边大概结束的时间，跟钱厅长约好了五点在门口见。
　　中午吃完饭的时候蓝河已经去附近的超市给秦程买了礼物，一整套童话故事集和一套小洋装，他估摸着小女孩应该会喜欢。
　　于是钱厅长过来接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蓝河抱着两个大包装盒子站在那里等着他的样子。
　　钱厅长笑着说：“不用看就知道，都是给程程买的吧？”
　　蓝河点头：“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童话书应该会喜欢，小洋装祈祷她穿着正好。我大体比划了一下程程的身高和体重，柜员阿姨说没问题的。”
　　钱厅长坐在后排的右座，蓝河便上了副驾驶座，跟司机师傅打了招呼以后就稍稍侧过身跟钱厅长聊着天。
　　聊了聊今天会议的情况之后，钱厅长又端详了他一下，然后说：“小许啊，怪不得程程喜欢你，程程她外婆也欣赏你。你走了这一个月她提起你好几次，说你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有礼貌有家教，还有爱心。”
　　蓝河有点不好意思：“您过奖了，我就是……”
　　“有没有想过到机关单位来工作啊？我觉得你以的水平公考是没有问题的。”钱厅长问道。
　　“这个……”蓝河想了想还是说道，“我真的很喜欢自己现在的工作，因为我喜欢荣耀这款游戏……”
　　钱厅长就说：“我明白了，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真的挺好。”
　　“嗯，其实我妈以前很希望我考公务员的，不过一是竞争激烈，二是我觉得我的性格不适合在官场上浮浮沉沉的……”蓝河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有不少朋友考上了，说实在话，到了这个圈子里，想往上走心会很累，不想往上走就是没上进心。我看他们也挺不容易的，所以我觉得还是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比较好……”
　　“确实不容易啊！”钱厅长叹口气，“原本我想说，如果你有意向的话，我希望你能考到Z省的财政系统来。不过既然小许你没有这个想法，就好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吧。”
　　蓝河便赶忙说：“谢谢钱厅长您这么看重我，我真是荣幸至极。”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天，蓝河感觉到车速降了下来，随意朝窗外一瞅，却被吓出一身冷汗。
　　Z省公安厅的大楼就在外面，门前的牌子蓝河在车上看得清清楚楚。
　　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钱厅长……那个……我们不是去接程程下课吗……”
　　钱厅长就笑着说：“先来接她阿婆，就是我妹妹，今天她也过来。她工作特别忙，好多天没见着程程了，想得慌，正好今天有点空，晚上就一起过来吃饭。

　　蓝河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坚持坐在这里的，那一瞬间他先是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想的便是开了车门撒丫子就跑，跑得越远越好。
　　可是他知道，情况不允许他这么做，如果他就这么跑了，钱厅长会怎么想？
　　他听到钱厅长对他说：“小许就喊她钱阿姨吧，以后喊我就喊钱叔叔，别一个劲厅长厅长了。”
　　蓝河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摆手：“不不不，我喊钱政委就行！”
　　“诶？你也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啊，老陆跟你介绍过了？那既然这样，你就喊她钱队吧，她肯定开心。她以前在刑侦口上是监管总队的队长，到了禁毒这边也当了很久的队长。现在虽然早就是政委了，但老部下什么的的还是喊她钱队，她也喜欢听这个称呼。”
　　看蓝河在那里愣着没反应，钱厅长就接着说道：“我这个妹妹从小争强好胜，在刑侦口的时候就永远冲在第一线，名言是不上一线怎么做决策怎么服人。我还记得她刚调任禁毒总队当队长的日子，那时候禁毒总队是从刑侦分出来的小警种，还很年轻，基础薄弱，她确实是操碎了心。她自己常说那段时间她就跟个祥林嫂似的，不停地跑前跑后跟人说难处，求上面至少给把总队的架子一批批地搭建起来。
　　“做禁毒这一行的，真的是最危险的。Z省虽然不是毒品的制造省份，但却是消费省份，所以一点也不能放松警惕。和毒贩打交道太不容易，当然最折磨人的是不但自己要时时刻刻提防毒贩报复，还要提防他们接近你的家人。她几年前就被报复过一次，在紧急任务里被毒贩打中了两枪，一枪打中腹部，一枪伤着了右臂，这也是造成她退下来当政委的原因。不过那时候她跟我说，唯一庆幸的就是家里人都没事，要是牵扯到家里人，她会愧疚一辈子的。”
　　钱厅长说着说着也有点感伤：“她的名字叫‘星月’，因为我父亲是个文学爱好者，当初他从杜甫的‘两章对秋月，一字偕华星’里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她像星星那样闪闪发光，像秋月那样清澈明朗，长大后也能从文，能像他一样写得一手好文章。
　　“可没想到她最后却当了警察……从警三十多年，她没让人说出过她在工作上的不是。她当了领导之后从来没有休息过大年三十，每次要不就是去一线慰问，要不就是在队里值班，买好年货晚上跟队里留守的同事们过年……要强的女人其实很不容易……”

　　正说着，钱厅长看到了自己的妹妹，于是示意司机按了按喇叭。
　　蓝河也看到了她，她穿着一身警服，即使到了这个年纪也还是很漂亮很有气质，更因为这身警服而显得十分威严。
　　蓝河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僵直了，几乎喘不动气。他看到钱星月走过来开了车门，坐到了后座上，听着钱厅长跟她介绍自己，说这就是秦程特别喜欢的那个小许哥哥。
　　他从钱星月上来之后就一直不敢转过身去，可此时他也明白，如果他再不转过身去打招呼，就会让人觉得十分不礼貌了。
　　蓝河使劲掐着自己的掌心，他在心里安慰自己，祈祷钱星月并不记得他。毕竟她只看过照片，真人和照片上总是有些不一样的。他就这么祈祷着，然后鼓起勇气转过头去，微微低着头，说道：“钱……钱队，您好……”
　　钱厅长还在旁边介绍他，全都是溢美之词，蓝河感觉到钱星月的目光一直在打量着自己。他知道说话的时候望着对方的眼睛才是礼貌的行为，所以只好让自己微笑着抬起头来直视钱星月的眼睛。
　　他听到钱星月跟他打招呼：“小许是吧？你好，是老钱让你喊我队长的吧？别听他的，要不就喊阿姨，要不就喊钱政委。”
　　她转过头去对着钱厅长说：“你啊，别再让人乱叫什么队长，小心老蔺听到别扭。”
　　钱厅长就笑：“他那个人大度着呢，再说了，你整天那么操心，和队长也差不多了。”
　　钱星月没搭话，倒是又喊了蓝河一声：“小许，我怎么看着你有点面善啊？”
　　蓝河刚刚转回头来，悬着的心还没放下来呢，这一下子整个人又僵直了。
　　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尽量让自己的侧脸对着钱星月：“啊……是吗……可能我长了张大众脸吧……”
　　钱厅长不同意：“大众脸可不长你这样，你这么英俊的小伙子不是到处都有的。”
　　说罢，钱厅长指了指蓝河，对自己妹妹说：“上个月小许从G市过来，程程见了他一次。你是不知道啊，这就一见钟情了。这一个月动不动就跟我们说想再见她小许哥哥，还特别伤心，说为什么她小许哥哥有女朋友了。现在的小孩真是……我们小的时候哪懂这个啊！”
　　钱星月也微笑了一下：“哦，我听叶秋说过了，说他舅妈跟他讲，秦程现在正处于热恋期，已经不喜欢他了，改喜欢另一个小哥哥了，原来就是小许啊。”
　　说着，钱星月忽然面色一怔：“老钱，你说小许是……G市人？”
　　“对啊！”钱厅长笑，“你知道的，荣耀那个电竞博览会，你们老叶也投资的那个。每个俱乐部都有负责人过来讨论场馆的建设，小许就是G市蓝雨俱乐部的代表。第一次报告会的时候就拿了个最高分，明天是第二次，肯定还会再拿到个好成绩。”

　　蓝河这次连“过奖”之类的客套都没力气说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钱星月眼睛里的情绪。
　　他听到她冷冷地笑了一声，问道：“小许，你全名是什么啊？”
　　“叫许博远。”钱厅长倒是记得牢靠，他还来不及反应已经替他回答了。
　　他呆呆地愣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说，侧身的动作时间长了，脖子和腰都有点酸痛，可他一直在坚持着。
　　他不是没预料到过有这么一天，他会面对面地见到叶修的母亲。但他没有预料到会是在这样的一个场景里，他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便措手不及地遇到了她。
　　她对自己的印象一定很不好，如果她跟钱厅长和钱夫人说出他是谁，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喜欢自己吗？他甚至不可避免地担心起俱乐部的工作来，如果钱厅长知道他和自己的外甥是那层关系，会不会……
　　蓝河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种情况下他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傻傻地望着钱星月，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他不敢想象钱厅长知道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嫌恶？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可是钱星月一直没有说下面的话，倒是钱厅长看出了蓝河的不对劲，问他：“小许你怎么脸色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蓝河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我没事，可能是胃有点难受，您放心，一会儿就好。”
　　他说完，抬头看了看钱星月，看到她静静地望了自己一眼，却是转过身去跟自己哥哥谈起了工作，没再说什么。
　　蓝河也默默地把身体转过去，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脑海中思索着钱星月为什么会这么做，很快便想起叶修跟他说过的，他妈妈觉得这件事不怎么光彩，从不会主动去提。所以她现在没有拆穿他的身份，大概也是因为这一层原因。

　　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蓝河却又在下一秒重新紧张起来。他忽然想到，叶修的母亲看到自己跟钱厅长走得近，又对他的小外孙女这么好，会不会误会他是为了什么目的才这么做的？
　　他真的很怕会给她造成这个印象，就像自己的母亲当着叶修的面说的那些伤人心的话一样——母亲问叶修对他们好图的是什么。
　　此刻他更加能体会到彼时叶修的心里该有多么不好受，可他又想起，不管再怎么难受，叶修却还是挺了下来，依旧用笑脸迎接母亲的冷漠对待，依旧努力刷着好感度。
　　蓝河的脑子里很乱，他让自己拼命想着叶修，想着他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想着他告诉自己的每一句话。
　　他说只要自己不放弃，那么无论遇到怎样的挫折，他都不会害怕。
　　渐渐地，心中的恐惧感慢慢消失，蓝河让自己尽力放松下来，思前想后，做好了一个决定。
　　他想，即使现在叶修的母亲以为自己跟她的儿子已经分手，即使他没有以一个最好的第一印象来见她，可他也要抓住这次机会来刷好感度。
　　就像叶修曾经告诉过他的那样——“如果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那也是要把你妈当我妈对待的”。

　　他听到钱星月跟钱厅长聊起最近工作的难处，说起刚刚临下班的时候突然接到通知，自己明天要去禁毒社工动员大会上讲话。可办公室写稿的通讯员又因为身体原因住院了，自己得早点吃完饭赶回来，和秘书一起写写明天的讲话稿。
　　“最愁这个了，我们那儿的家伙们一个个都是不怕出任务，就怕搞这些文字方面的东西，让他们写篇学习心得跟吃了他们似的。不过也不怪他们，我有时候也觉得，有空写这些东西，不如下去多跟踪几个毒贩，多联络几个线人……”
　　“你这话小声了说，你现在是政委不是队长了，你怎么老改不过来啊？”钱厅长笑着说道。
　　“我们以前写稿子的老通讯员去年退休了，新来的这个姑娘还没什么经验，她写完一篇稿我自己得改三遍。不行，我要跟政治部老石说一下，让他今年给我再调两个通讯员过来……”
　　“阿姨……您明天要用的讲话稿是保密的吗？”蓝河转过身去，鼓足勇气插了话，而且改了称呼。
　　他看到不仅是钱星月愣住了，连钱厅长也愣了愣，大概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刚刚说不喊阿姨，现在却又喊了阿姨。
　　可是，既然叶修的母亲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么蓝河觉得，他现在就应该喊阿姨而不是别的什么了。
　　蓝河深吸一口气，又说了一遍：“阿姨，您明天要用的讲话稿如果不是保密性质的，我今晚可以帮您一起写，我写东西还可以……”
　　钱厅长这下明白了蓝河的意思，便对钱星月说：“小许那可是高材生，Z大毕业的，今年还考上了在职研究生，写个讲话稿绝对没问题。你那是社区禁毒工作者动员大会，本身就是面向社区的，越多人知道越好，又不存在什么保密问题。小许看你辛苦想帮你写，你就同意吧！不是我说，你那秘书写作水平真不行……”
　　蓝河看到钱星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说：“那就麻烦你了，今晚吃完饭，跟我回总队写吧。”
　　蓝河连忙点头，听到钱星月又说了一句：“正好，我也有些事想咨询你。”
　　“咨询”二字的语气咬得很重，蓝河心里一慌，却仍旧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再一次点了点头。

　　他转回头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都是汗，脑门上也是。
　　一时间他想了很多，比如他可以想象到钱星月晚上会问他什么，还有他今晚应该不用睡了，写一篇自己从未有过经验的讲话稿自然需要做大量的准备，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凑合过去的，还想到今晚应该回不去兴欣了，最后又想到明天上午的报告会……
　　他想了很多很多，但最终心里却只抱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一定要拼命刷好感度，就像叶修对自己妈妈那样，尽最大的努力。
　　他这么做不为别的，只因为那是叶修的母亲，是他爱的人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