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98、残蕊儿飘落沈府

　　“我想三表弟把我们找来无非是想商量一下大表哥的情况罢了，若是要把芮表姐接到府上来，不就等于告诉大表哥芮表姐在这里了么？我看现在大表哥比先前平静了许多，若是我们再让他见到芮表姐的话，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一个情景了，何况大表嫂该怎么办呢？”芹说。
　　这一问吧大家都难住了，大家都沉默着谁也不肯先开口，还是伊妹说了，“依我看不如先把这件事儿告诉四嫂，毕竟柳芮蕊是她侄女，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让她知道的，何况我们又不知道芮是为了什么又回来了，若是探亲到也好说，若是别的什么那我们在这里擅自决定了，日后四嫂问起来，我们怎样回答？”
　　伊凡点点头，“还是小姑姑考虑的周全，不如这样，我和二哥今天下午就去金公馆把情况弄清楚，然后再跟四嫂商量，她若是同意那我们就把她接过来。”
　　“可是对于是否该让大哥知道这件事儿不是还没有解决么？”伊秋道。
　　玫斩钉截铁的说：“依我看，既然我们已经瞒了大表哥芮表姐去北京的事儿，那就该一不做二不休，继续瞒下去，他若是不知道那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他若是知道了我们再想办法！”这个主意虽说不怎么好，可还是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伊秋和伊凡来到金公馆，金芙去政府陪金琚了，家里只有金雨和柳芮蕊两个人，当伊凡把来意告诉金雨，金雨二话没说，就把柳芮蕊带了出来，伊秋痴痴的站在那里，不转睛的望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也认不出她来了么？”伊凡问。
　　“认得！”伊秋含笑答道，唤了一声芮表姐。几个人坐下来，伊秋关切的问：“表姐这些日子在北京过的还好么？”
　　“我还是老样子，常常无端的伤心，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本来我生性就是多愁善感的。”她说话时皱着眉，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声音比以前更轻了，使得旁人都不敢用力的呼吸了，生怕打碎她的声音。
　　“我看到也跟环境有关系的，在我的眼里你却是一点也没有变的。”伊凡笑着说。
　　“表姐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时间回来呢？为什么不见姨母呢？”金雨也关心的问。
　　一语即出，她登时泪眼汪汪，伊秋吃惊的问：“怎么了表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柳芮蕊点点头，哽咽得说：“母亲她在战争中不幸中弹去世了！”
　　三人听后有如当头一棒，伊凡惊的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呢？难道北京也有激战么？”
　　柳芮蕊并不回答他的话，“我舅舅是一个单身，照顾不了我一个女儿家，才决定把我送到姨母家来。”
　　三人静静的听着，无言。
　　伊秋和伊凡晚上来到水阁，把四太太单独叫了出来，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同她讲了一遍，四太太听罢痛心不已，几乎无法站立。
　　伊秋过去扶住她，安慰道：“四婶，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我们本不打算告诉你的，就是怕你伤心，既然现在您什么都知道了，也是该看开些的，现在的问题是，芮表姐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苦命的孩子，我怎么忍心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搁在外面？我当然要把她接到府里来住，她现在在哪里，你们快告诉我！我现在就要去找她……”四太太情绪激动的很。
　　“四婶，您千万别激动，我们明天就把她接来。”伊秋这样说着，回头吩咐伊凡，“三弟，你快去把四叔找来吧。”
　　伊凡应着跑开了。
　　子憬一听此时，马上同伊凡跑出来，在梅林里找到了钱唐，她无力得倒在地上，伊秋在一旁安静的陪着她，子憬见状，慌张的跑过去扶起她说：“夫人，出什么事了？你这样伤心？”
　　钱唐见子憬来了，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伊秋和伊凡则默默的走开了。
　　“我姐她走了……”许久，钱唐断断续续的说出一句。子憬听罢也如晴天霹雳一般。
　　“姐姐不是在北京为芮儿寻了一个好人家么？怎么现在她一个人回来了？”子憬皱眉道。
　　“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柳芮蕊一个人坐在窗子前发呆，金雨看到她还没有睡，便走下来对她说：“表姐，为什么还不去睡呢？该不是因为换了个地方也睡不着了吧？”
　　“不，我这个人一向是很随便的，在哪里都可以的。只是看到月亮这样好，不忍心去睡罢了。”
　　“表姐是在思念亲人么？”
　　柳芮蕊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也才只离开四个月而已，可是只是这样短的时间，这里就变了这么多，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梦醒了，我却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家，甚至也没有了我自己，我都不知道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金雨同样用痛惜的语调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活在梦里的，只是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梦醒……”
　　柳芮蕊听他这样说，很是奇怪的看着他，“你还很年轻怎么会这样悲观？未来的事情谁也无法预先知道。”
　　金雨笑笑，并没说什么。
　　“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么？”柳芮蕊见他沉默，忽然问了这样一句。
　　金雨闻言大窘，“什么……”
　　柳芮蕊看他的样子，笑了，“你看我，竟然唐突到问这种问题，三表弟今天说的环境的关系我倒是很赞同的，我们的环境是不同的，我赶不上时代了，我的一生只该让命运摆弄，自己做不得一点儿主，我哪里还有幸福呢，倒是你们很是让我羡慕呢，你们有能力，有胆量，是不会像我这个样子的。”
　　金雨听后倍感欣慰，柳芮蕊爱抚的摸摸他的头，“天色也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
　　金雨没有说什么，上楼去了，耳畔反复的响起柳芮蕊刚才的话，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伊秋来到永乐楼，子憬迎着他出来，“小声一点，你四婶现在的情绪很糟，我好不容易才安慰她睡下了。”
　　“老太爷要您过去一趟呢！”他压低声音说，还未等子憬说什么，这时候钱唐走了出来说：“我陪你一块过去！”
　　两个人见她出来了都大吃一惊，“你还没有睡么？”子憬跑过去问。
　　“你叫我怎么睡得下？我们还是去看看父亲到底什么事儿吧！”
　　几个人来到后花园，老太爷劈头便问：“老四，昨天你跑到哪里去了？”
　　“回父亲的话，我和夫人回永乐楼了。”子憬照实说。
　　“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外面很危险么？”老太爷严厉的说。
　　钱唐抢着回答，“父亲，昨日我得到姐姐去世的消息，一时心痛，子憬这才陪我回去的。”
　　“她竟死了？”老太爷没有想到，吃惊的问。
　　在座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钱唐点点头说：“是的，她是在战争中不幸去世的。”
　　老太爷沉默了。
　　“父亲，我有件事要求您。”她犹豫了一下说。
　　老太爷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我的侄女柳芮蕊您是知道的，她现在已无依无靠了，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我想……”
　　老太爷还未等她说完就摆摆手说：“我明白了，你尽管去接她吧。”
　　“谢谢父亲。”
　　“只是她的开销都要你来负责。”
　　“是！”钱唐乖乖的回答。
　　“你不要怪我狠心，不肯养她，只是这样的先例是府上从来没有过的，有人寄住到这里是有的，譬如以前那个鞅姑娘，但是她的费用也是由周氏付的，我若是宽容了你，那以后谁都要随便领个人到家里来，还要家里出钱养，成样子么？你不要误会我。”
　　“我明白，父亲的苦心我了解，您能让她来，我已是非常感激了。”
　　周氏叹了口气说：“真是可惜，年轻轻的一个人怎么这样早的就离开的人世？”
　　老太爷闻言也叹了口气。
　　伊秋和芹在梅林里散步，伊秋把柳芮蕊的事全都告诉了她，芹听罢沉痛的说：“看到芮表姐竟是这样一个结局真令人心痛！”
　　伊秋叹了口气说：“沉痛的事太多了，我现在似乎都觉得自己是有些麻木了，才过了年便起了战争，不知道有多少个无辜的生命消逝。”说罢他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痛苦的事情太多了。”
　　“芹表妹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吗？”伊秋见她这样说，关切的问。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痛苦的。”芹苦涩的说。
　　“你是在担心上外专的事吗？”
　　芹苦笑一声，不置可否。
　　“芹表妹……芹表妹……”伊秋一直这样唤着她的名字，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表哥，有什么事儿你只管说好了，为什么这样一直唤着我的名字？”
　　伊秋正犹豫着，被丫鬟叫走了。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前浮现他痛苦的表情，喃喃自语，“表哥，你的心事我是明白的，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这样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