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积情感》写字的螃蟹

41、换个感觉

　　飞机晚点，两个人站了很久终于看到推着一堆箱子的周薇在最后面走出来，身边跟了一个大约四五岁模样像洋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孩。
　　周薇远远的就看到苏沫在跳着脚挥手，一副怕她看不到的急切样子。终于推着箱子走到近前，周薇才笑骂她：“好好一个淑女，怎么来接回机就整得跟个傻妞似的。”
　　苏沫倒是不介意被她笑话，只掐着她的脸问：“两年不见你可是越发惹人疼了，怎么现在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周薇以前虽然称不上胖，但是比起林雪婷和苏沫这样的骨感女人确实是圆润的。可现在看到的她却是轻减了许多，也难怪苏沫这样问。
　　周薇回她：“我减肥不行啊？”遂又低头对身边的小女孩说：“丫丫，叫人啊！”
　　苏沫没看到她低头的瞬间从眼底隐去的黯然之色，只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苏沫阿姨好！你比照片上漂亮好多哦！”
　　不会有人能抗拒得了这稚嫩的声音说出来的赤裸裸的恭维话，苏沫当然也不会例外。掩着因为开心而合不上的嘴巴，苏沫蹲下身去把小丫头抱在怀里亲着她圆嘟嘟的小脸夸赞说：“瞧我们小丫丫，不仅长得可爱，这张嘴真的甜死了。”
　　周薇看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又抱又亲的样子，装作嫌弃的说：“你们俩可真够恶心的。”被嫌弃的两人都没有要理她的反应，她终于不耐烦的问：“行了行了，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呢。到底还走不走了？”
　　一直站在稍远些的凌逸风听到她的问话才走过来，接手周薇的行李车。
　　周薇虽然没有拒绝他的帮忙，不过还是冷下脸讥讽他：“先生，您谁呀？怎么随便碰我的东西？”
　　被她语气不善这样抢白的凌逸风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依旧表情冷冷的对苏沫说了句“我把东西搬上车等你们。”然后头也不回的推着一堆行里走了。
　　完全被漠视的周薇很不满的说：“他怎么还是这个德行啊！”
　　苏沫站起身，一只手拉着丫丫，另一只手挽起周薇的胳臂宽慰她：“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他，早也就这样了。走吧。今天要不是他提醒我就把接你这事给忘了。”
　　“你跟他不是还有什么吧？干嘛你们一起来啊？”周薇惊叫道。
　　“大姐，你想像力能别这么丰富吗？我跟他什么都没有，现在就是纯粹的上司跟下属的关系。拜托你出去千万别胡说，我躲这些谣言都来不及呢。”
　　周薇研究了一下苏沫说这话的表情，然后很是无所谓的接话：“什么都没有你怕什么谣言啊？真是矫情。”
　　苏沫承认自己在某些时候确实矫情了一些，不过这件事情的确不能让她很坦荡的面对偶尔有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在能避开的一些场合她总是尽量避免跟凌逸风面对，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不加掩饰的热切目光。虽然在她有意为之的情况下已经很少有单独见面的机会，但只要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无论她躲到怎样的一个安全的距离，总是能感觉到那道灼灼的目光跟随在自己周围让她浑身不自在。
　　不想他的这些举动落在某些有心人的眼里生出事端来，她只能更加刻意的与他保持距离，装做坦然的样子，只是她不知道这样能维持多久。以凌逸风不管不顾的个性，苏沫很怕他某一天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来，所以潜意识里已经有随时离开的想法。幸好最近他几乎不在酒店出现，但苏沫的担忧依然还在。只是这些她没办法跟周薇说明而已，所以对被评价为“矫情”她也只能苦笑。
　　走到停在外面的车子前，苏沫跟着周薇一起坐在了后排。小丫丫显然对苏沫这个漂亮阿姨的印象很好，推开自己的老娘主动爬到苏沫的腿上去坐，结果被周薇笑骂“没良心的小东西”。
　　凌逸风转头看看已经坐稳的苏沫，皱了皱眉，想张嘴却最终还是忍住了。
　　车行一路都是苏沫和周薇两个人不停在说，只有进了市区，凌逸风才问了周薇一句是否还在老地方住。
　　周薇父母以前是住在一个老式的小区里，那时候几个人经常一起玩都彼此清楚各家的地址。不过因为周薇毕业后就嫁到了南方，回父母身边的时候比较少，她为了弥补心理上的亏欠，在这几年经济条件也相对宽裕的情况下，已经把父母原来的老房子卖掉换到了新建的小区。
　　在周薇的指点下车子一路开进小区到楼门口，看两个女人还在聊个不停，凌逸风搬出所有的行李，问清楚楼层门牌自己一个人往返了两三次才算把几件行李都运上楼。
　　看他最后一次提两个箱子上楼，还在跟苏沫瞎聊的周薇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他怎么会甘心就这样默默看着你？”
　　苏沫听了这话转脸去看空空的楼门口，好半天才悠悠的说了句：“总会死心的。”
　　回过头来看着车子边抱着一只毛绒兔子的丫丫，苏沫想起来问：“你这次回来会呆多久？怎么看你像似要把家搬回来呀？”
　　周薇的脸有一瞬间的僵住，但很快的回复她不正经的样子说：“还以为你们都希望我回来常住呢！”
　　“我们当然希望你不走了才好，不过你家冯志远怎么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这世上谁离了谁还不都活得挺好的。”
　　苏沫觉得她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态带着说不出的伤感，想要仔细问问她怎么了。
　　周薇却在看到走出来的凌逸风时匆匆开口说：“不跟你聊了。我妈想外孙女都要急疯了，我先上楼，改天见。”说完拉过丫丫跟苏沫道别。
　　想着反正还有许多机会再见，苏沫拉着她的手说：“薇薇，真开心你回来呢。改天我们拉上婷婷出来好好聚聚。”
　　周薇听了苏沫的话，好像是触动了某根神经，抱着苏沫喃喃的说：“回来看到你们真好。”
　　已经走到近前的凌逸风看她们俩的这个样子，用他依然冷冰冰的声音陈述：“要不要把电视台的人找来给你们拍一部久别重逢的大戏。”
　　周薇恨恨的扔下一句“冷血动物”，便拉着还在跟苏沫和凌逸风挥手再见的小丫丫上楼去了。
　　又剩下两个人沉默相对，凌逸风没预兆的由鼻子发出一声笑来。苏沫不明究竟的去看他，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低的说：“你的话都留给与我之外的其他人说完了吧？所以对我只有沉默了。”
　　苏沫的心底凉凉的，只吐出个“我……”字后再说不出别的。
　　凌逸风幽黑的双目定定的注视着她，仿佛在等待一个结果一种宣判。只是最终大约因为她的纠结和为难，亦或是没有信心而放弃探寻。
　　“算了。其实我应该高兴的，至少你对我还是不同的。”
　　面对这样自我安慰的他，苏沫更加无法开口。他确实是不同的，曾经的恋人又怎么会跟其他人相同。早就想过已经是山水不能相逢的两人再度相遇，她自己也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相处模式。尤其还知晓他那份心意以后，更是不能处之泰然。感动于他分别以后的默默惦念，感动于他为拉近两人之间距离的身份转换，更是感动于他不忘初心做出的种种牺牲。可是这些感动之后她却无法回应给他任何感情了。
　　“上车。”
　　苏沫带着局促的推拒：“也快到下班时间了，我就直接回家吧。不麻烦你了。”
　　“不麻烦。上车吧。”他很有耐心的坐在车里，也不看向苏沫。只是摆出一副你不上车我奉陪到底的姿态。
　　苏沫推却不掉唯有上车。
　　车子开上路没多久，苏沫喊：“停车！”
　　车子急刹停住，路旁一位阿姨被吓得站住。待看到车里跳下来的苏沫，老太太半真半假的骂道：“死丫头，看你妈心脏太好是吧！”
　　苏沫指着前面的小区回头跟车里的凌逸风说：“我回我妈那儿。就到了。不麻烦你了。”
　　老太太顺着自家闺女说话的方向看了车里一眼，稍一愣神儿后微微点了头。
　　凌逸风也看清了车外的人，不是很自然的笑着打个招呼后才开车走了。
　　接过老妈手中买菜的袋子，挽着老太太向家走。
　　“刚刚车里那个人好像是你高中的同学吧？”
　　“嗯。”
　　“他不是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阵子了。他现在是我上司。”
　　老太太听了这话转头看自己女儿，然后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这个世界终究还是不大。”
　　对于当年的事情苏沫其实不确定自己的老妈是否了解，因为父母从未当面表现过什么。只是在她高考成绩下来后曾经苦口婆心的劝说过她复读一年后再考一所更理想的学校。
　　现在老妈的这句话终于让苏沫了解，原来当时的父母多少还是知道的，只是他们出于对自己女儿的信任不去把话说破。
　　老妈那段时间一直重复的话题就是，你再长大一些，看过的人多了，经历事情多了以后，很多观点都会随之改变，包括从前对某个人某些事的看法，所以千万不要轻易的对一个人，一些事下结论。而父亲当年一再的让她选择复读或去其它城市的学校，在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过是想断了她的一些念头而已，否则一贯对她没什么要求的老爸当时怎么差点就翻了脸。原来那时父母的态度和那些话都是针对她早恋的事情。
　　“妈，您当年怎么都不问我？”
　　当然明白自己女儿问的是什么，苏妈妈以贯常的口气问：“问你就能说了？从小到大你都那么有主意一个人，什么事情不是自己做了决定才告诉我和你爸的。”
　　虽然话语中带着责备，可苏沫还是听出母亲对自己的纵容和疼爱。
　　“那你跟爸当时还是担心的吧？”
　　“废话。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轻叹了一声，苏妈妈接着说：“你从小到大都没让我和你爸操过什么心，不过那时候我们真的是跟着你紧张的不得了。我是想直接问清楚的，可你爸说怕你产生抵触情绪，再有了逆反心理反而就更麻烦，不如先观察看看再说。后来发现你也确实没有什么出格的表现，成绩也没有下降，我和你爸才慢慢的放松了下来。不过虽然我们一直对你要求不高，但也真的没想到你高考成绩出来会失了水准。虽然说你最后上的大学不错，但我们一直认为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不过我们最后还是顺了你意，因为毕竟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你爸说，你不会做出格的事情的。可是后来看你读书回来的状态，我们就想，如果那时候对你的态度再强硬一些，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
　　老太太说到这里停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的说：“不过现在想想，我们终究还是不能替代你去经历成长的过程。”
　　第一次听母亲说这样的话，苏沫心里有些酸酸的。但听母亲说话的意思，还并不知道高考最后一天被冷静拦在半路并被她找来的几个人恐吓，到最后一分钟才赶到考场的事情。
　　她想如果父母知道是因为某人让自己受到惊吓而导致高考的发挥失常，恐怕真的说什么也不会去让她去那座城市读大学的吧。
　　对于过去的选择，苏沫自己从来不曾后悔过。但是因为少不更事让父母担心却是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回到家为了哄父母开心，苏沫主动跑进厨房去表现。苏妈妈本想让女婿也一起过来吃晚饭，可却听说他没在本市。站在一旁择菜的时候又忍不住老调重弹：“你说你们俩个这日子过得可真让我们老头老太太跟着着急。嫁个男人这一年里有多半的时间都不在家，我这孙子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啊！”
　　苏沫到底是嫁了人，忍不住就袒护起自己丈夫起来：“妈，他现在已经不经常出差了。而且这次好像就去邻市，今天或者明天就回来了。再说哪有多半年都不在家那么夸张，您以为他是当兵的啊？”
　　“他要是军人我还不说这话了，他又不是。”苏妈妈没好气的说。
　　知道妈妈只是习惯性唠叨，其实对展鹏飞根本没有什么意见，苏沫也就装聋作哑任老妈说个够。
　　饭后苏沫回家，走到楼下抬眼去看自家的窗户漆黑一片，心里隐隐的有些失落。
　　回到家里换了衣服看着空旷的屋子发呆了一会儿，她开始收拾卫生。其实家里都有钟点工过来打扫，她只是闲得无聊。把几个隐蔽的角落和犄角旮旯都清理了一番，站在屋子当中环顾一周后，她又开始动手挪动客厅里的摆设。刚开始是小一些的摆设，后来居然开始搬动起茶几和沙发。等到最后已经累得没有力气的时候，苏沫发现客厅里除了她搬不动的那些，其它的摆设基本已经都被换了位置了。
　　刚才一直在折腾的时候倒没觉得怎样，突然一放松休息下来才觉得浑身瘫软。靠在沙发里审视着整个晚上的劳动成果，苏沫觉得还是很满意的。最后看时间不早，她爬上楼美美的又泡个热水澡然后把自己扔到床上睡去。
　　后半夜里，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仔细听了一会儿，苏沫跳下床去拉开房门向楼下看。
　　客厅里已经开了一盏小灯，听到声音的展鹏飞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抱着腿向楼上看。
　　苏沫揉着眼看他身穿睡衣，单脚着地的怪异姿势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了？”
　　看她睡眼惺忪精神不济的样子，展鹏飞只说：“没事，回去睡吧。”
　　苏沫确实还困着，于是“嗯”的一声转身，却听他低声的说了句什么，转回来问他：“什么？”
　　“没什么，你去睡。”
　　在她关上门后，展鹏飞才痛苦的吸了口气。环视了一圈变得差不多面目全非的家，踮着刚踢到的脚趾一瘸一拐的回到楼下那个房间里去。
　　其实苏沫刚睡下没多久展鹏飞就已经回来了，也许是因为她折腾了一晚上太累的原因睡得比平时沉就没听到。展鹏飞有时出差在晚上回来怕吵醒睡着的苏沫，所以基本都在楼下的房间里睡，这次也不例外。
　　夜里起来喝水也没开灯就按平时的方向走过去，可是没想到脚趾就踢到了桌子腿。展鹏飞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平时差不多闭着眼在家也不会撞到的他如此狼狈，结果准备开灯一看究竟时又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出了一连串的声响才吵醒了苏沫。
　　年尾的最后一天是个休息日，苏沫睡到自然醒才起床洗漱。走到楼下看到换了样子后空荡又安静的客厅，轻手轻脚的推开卧室的门看到床上背对着房门躺着的人，确定他原来真的是夜里回来了。
　　早餐弄好后她准备去叫人起床的时候，那位先生已经穿着睡衣在客厅里转悠了。
　　苏沫见他以审视的目光看挪动后的摆设，就问他：“感觉如何？”
　　“开始还以为我走错门了，见到你才觉得踏实。”
　　“无聊。吃饭。”
　　苏沫进厨房把东西一样一样的端出来摆放在现已挪到大扇落地窗前的餐桌上。
　　展鹏飞走到桌子前面看她来来回回的折腾问：“你不觉得这样端来端去的麻烦？”
　　他们家本来是那种大面积厨房整体橱柜带餐台的装修，以前两人都是在那里吃饭。苏沫现在把客厅原来的一张桌子挪到了窗前去，于是才萌生了换位置吃饭的想法。
　　“你不觉得在洒满阳光的窗前用餐会更有食欲？”苏沫反问他。
　　展鹏飞扭头看了一眼并不算晴朗的天，默默地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吃饭。
　　喝了差不多一碗粥的苏沫突然想起夜里被吵醒时展鹏飞的别扭站姿，于是问他：“你昨晚是不是撞到了”
　　“不小心踢到脚了，没事。你和崔姐两人弄的？”
　　崔姐是来帮忙的钟点工，大嗓门身体好，人又热情，典型的东北大姐。苏沫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挪动摆设的事情，挺骄傲的答说：“崔姐这几天请假回老家了，都我自己弄的。”
　　看他带着明显难以置信的表情就用手做着两个动作跟他进一步解释说：“推。拽。也不需要有太大力气。”然后又用手中的筷子比划了一下说：“你没发现那些需要力气的东西没动吗？”
　　“真没看出来，你这小胳臂小腿原来竟是个女超人。”
　　听出他语气中带出的嘲弄，苏沫回道：“饭总不能白吃。”
　　饭后苏沫收拾完餐具出来时看到展鹏飞也在折腾几件家居摆设，“噗”的一声笑出来问他：“这事儿也传染啊？”
　　“突然觉得换一种感觉其实也还不错。”
　　她的兴致也被带动起来，两个人配合着又把客厅做了一个全新的布置。都弄完以后，展鹏飞端着水杯挺平静的看着苏沫双手叉腰不住的点头表现着对劳动成果的肯定，然后问她：“你还满意？”
　　苏沫一副想当然的表情问：“你觉得呢？”
　　“挺好。你满意就好。”
　　苏沫有时候觉得展鹏飞这个人也挺别扭的，他对某些东西总是有着一定的坚持。比如他在外面有饭局几乎都会空肚子回家，比如他放在某一处的东西用过以后必须要再放回原位。再比如洗手间的毛巾用过以后必须一定要双边对齐的挂好，就连苏沫用过后随手挂上去不太整齐的毛巾也会被他抻到满意的状态。所以有时她会误以为自己身边是一个有着轻微强迫症的人。但偏偏是这样一个对很多事情坚持的不可思议的人又会表现出那么矛盾的随意个性来，这是她所理解不了的。
　　就好像现在，他明明不喜欢把东西随便换位置，却跟着她折腾了两个小时来挪动家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