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的童话》平琳

2、第 2 章

　　看帕。聚斯金德笔下《香水》，你会惊诧于他那支写真般**裸的，同时又是铿锵有力、如手术刀般的笔。

　　一个在我们幻想中矗立已久的香水王国兼浪漫之都，在作者的开篇中，被二十多句比喻句，如过滤器一般一点点分离出来，最后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各种形态的，人们难以忍受的污浊。最糕透的感觉，不是那些无形的、难以捕捉的气味，竟然可以通过作者描述从纸上渗透出来，而是那些气味，是实实在在存在过、自己也曾呼吸到，而又渐渐感觉不到了的。

　　莫非，现在感觉不到的原因，不是我们丧失了我们的嗅觉，丧失了我们的敏锐，而是我们早已被同化了？莫非，这德国人写的不只是十八世纪的法国巴黎，而是许多个在繁荣与泥污中踯躅前行的城市？

　　因为，它所散发出来的气味，正是许多都市的统一的病灶，既便现在没有了臭得像猛兽的国王，臭得象老山羊的王后，可真如他所写的，人的任何活动，无论是破坏性的还是建设性的，没有哪一样是不同臭味联系在一起的。我们以为我们生活之地清新纯净，那是我们在自欺欺人，因为我们不仅被同化了，还因为，我们同时是各自散发着臭味而不自知的物体罢了。

　　突然理解，那个嗅觉敏锐得能分辨出几十万种气味的让马蒂斯特。格雷诺耶了，一个本身没有气味，或者说是没有臭味的人来说，他能在这个臭不可闻的世界里生存下来，本身是一个多么大的传奇。

　　他诞生在臭不可闻的鱼市的垃圾堆里，可他顽强地生存了下来，他因为没有婴孩的气味，被保姆所不喜，送到育婴所里，又几次幸免于难。他在制革工场得了炭疽病，在香水老板巴尔迪尼处得了梅毒性疱疮变异症，可他还是一次次地生存下来。他厌恶许多的气味。在这个传奇人物的鼻腔里，人口稠密的城市，空气犹如潮湿水沟里的空气，形成了一锅粥，灌满了大街小巷的沟壑。

　　他是为追求香味而生的。

　　而真正打动他的香味，不是玫瑰，柠檬，不是桦树，松针，不是没药，或是肉桂叶、麝香等物，而是少女的体香。和那个视女人为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污泥，结了婚的女人变得面目可憎起来的贾宝玉一样，格雷诺耶也把男人看作尿臭、汗臭和干酪的组合体。在格雷诺耶闻来，世界上的所有气味，如孩子身上的淡而无味，女人的油脂味，都无法与少女的味道相比，少女的气味，象蜂蜜一样甜的牛奶，象一段闪闪发光的薄绸。那是真正打动他内心的纯洁的香味。

　　为了占有这种味道，他杀了她，将少女的味道嗅干，永远地保存下来。

　　被这种纯洁的香气唤醒后，他幸福得仿佛是第二次诞生到世界上，一直沉睡的人的意识也觉醒了，他终于确立了他的人生目标，要为追求香味而活。他开始苦练技艺，向着成为一个香水大师的目标前进。随后，他连杀了二十六个人，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人间至美的香水，足以主宰整个世界的香水。站在香水王国的山顶峰巅，他又再一次迷失了自我，他感到，他再也无法在这个臭气逼人的世界生存下去。因为，他无法被他一手创造的香味所迷惑，他是没有气味的人。他闻到世界成物，却无法闻到自己。

　　毁灭者，最终走向了自我毁灭。香水在一点一滴地汇集后，被彻底打翻，一切，又回归到开篇，那个滞住的，散发着臭气的世界。

　　格雷诺耶是可恨的，同时又是可怜的。我们在阅读后，很难表达自己的对他的好恶，正如我们难以将我们日常的气味从我们身上驱走一样。聚斯金德借助于格雷诺耶的鼻子，让我们重新闻到了自己的，包括周围的各式各样的味道。那些平素不被发现的人性的底色。

　　回味格雷诺耶配制人的味道那一环节。人的味道，究竟是怎么组成的呢？

　　几滴醋，少许的盐，一小堆猫屎，干酪，臭蛋，烧焦的猪皮……

　　一直贯穿于《香水》始终的，还有作者这种隐喻和嘲讽的气味，面对他的冷幽默，恨，难咬牙切齿，笑，亦难酣畅淋漓。

　　一切感受，都只能象香水般分个前调、中调、后调，自己慢慢体会了。

　　2006.0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