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师焉

1、第 1 章

　　上篇
　　很久很久以前城中流传着这样一段童谣：十年，国出妖孽，祖龙死，生民流离。
　　算来刚好到了成帝十年。

　　开春，城里来了一位女子，有冰雪之姿。
　　茶肆当街。
　　“开春，城里来了一位女子，有冰雪之姿。”楚南风神神秘秘地说。他一手端着茶碗递到纯边，一只脚随意地搭在条凳上——不知哪里学来的江湖习气。
　　“一位女子。”李如雪沉吟。
　　“冰雪之姿？”我问。
　　但凡“冰雪之姿”都是骗人的，纵然有，近了人间烟火，看来也不外“天香国色”四个字。

　　立夏，这名女子打扮得妖妖俏俏被抬进了宫里。
　　这是坊间流传的故事，真真假假。
　　“立夏，这名女子打扮得妖妖俏俏被抬进了宫里？”我问。
　　“妖妖俏俏。。。”李如雪笑笑，不置可否。
　　“这种事情，司天监大人完全可以自己算，何必问别人？”楚南风借机发难。
　　“我？客官言重了，青纹，上好的鹤顶红给楚大爷来一壶。”
　　“你。。。”楚南风气结，“霍”地站了起来，盛气凌人。
　　青纹凭着柱子，掩口而笑。“楚爷，司天监能起死人而肉白骨。你喝了，也算是脱胎换骨。”
　　“主仆沆瀣一气。”他不好跟青纹计较，闷闷地坐下了。
　　李如雪静静望着门外，不着一言。
　　没有人会相信“司天监”能起死回生，救不得人，又岂能救得了国。

　　中秋，女子封后。
　　城中忽然热闹起来。
　　李如雪和楚南风已经好久没来了。
　　“大人在想什么？”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俯视，我看着城中子民熙熙攘攘来往不息。他们歌哭笑呼。
　　“我在想李如雪想什么。”
　　“我猜，圣上在想大人在想什么。”青纹颇有些认真地说。
　　“青纹，流离的时候，你是想跟着我呢，还是楚南风。”
　　“大人，”青纹惊呼：“这话可不敢乱说。”

　　冬至，白骨千里。

　　下篇

　　我叫慎言，无姓。职业是，史官。
　　那一年，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我在混沌中被人唤醒，由一个精壮的军士挟到他面前。他戴着厚重的金盔，看不清脸色是戾气还是祥和。
　　“这个孩子。。。”他云淡风轻地说：“叫他慎言吧。”

　　他派人把我送到师父那里。
　　那是个老迈的长者，鹤发，驼背，眼睛也花了。
　　师父跟我讲前朝往事。讲到动情处，会有老泪沟壑纵横。
　　“你会成为我见过最不称职的史官。”师父说，语气里居然有淡淡的悲凉。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他的弟子。
　　他教我以命护笔，而我终究不能领悟他半生炎凉之后的坚守。
　　慎言，慎言，形形色色的人这样对我说。
　　师父在我十岁那年死去，我跟了他四年。
　　此后，我过着游离的生活。

　　每隔一年，他会把我召到皇宫里，问我前史写得怎么样了。
　　在我快要长到十六岁的那一年，他分明地老了。
　　“写到成帝十年了。。。”
　　“哦？是吗？去年，你也是这样说的。”
　　“。。。。。。”
　　“把书稿拿来给我看。”

　　十年，国出妖孽，祖龙死，生民流离。
　　他一字一字地念，脸色一寸一寸地沉下来，朝堂上一片死寂。
　　良久，他说：“妖言者，死。”

　　在死牢里，我终于明白师父的用意。
　　欠他的名字，终归要用我一条命抵还。
　　不过我最终没有死成。
　　锦妃突发恶疾，天下大赦。
　　此后，我继续过着游离的生活。

　　这样有半年的时间，到了冬至。
　　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是夜除夕。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万物总是很轻易就忘记伤痛，欢欣地憧憬着未来。

　　流血百步，他像惊弓之鸟一样望着我。
　　“你这是谋逆。。。”
　　“楚南风，你也是谋逆！”
　　他以为再也没有人记得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的主人已经有了更好的称谓“主上”。
　　“司天监大人。”一个宫装的女子，扑呼而至。“大人，收手吧。”
　　她跪下来求我。
　　“青纹，流离的时候，你是想跟着我呢，还是楚南风。”
　　“大人，南将军称帝前夕，圣上已经禅位给他了啊。”她说着，泪流满面。
　　“现在，已经是天启十一年。”楚南风缓缓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的手背上忽然长出白色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