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共，望苍穹》香衾梦遥

3、（三）初时闲云野鹤

　　行了几日还在郊野，可清欢总觉得车外这景色怎么看也看不够。
　　伏穹说马儿要歇息，便在一处小树林旁将马车停下，牵了马儿去喝水。
　　清欢从车上下来，打量着眼前的青草浅溪，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天高云野，山青水阔，这里不再是那个四方围墙便把她圈地喘不过气来的地方了。她深深吸了口气，靠着一棵大树坐下，看着远处一人一马。
　　伏穹将马牵到溪水近处，便放了它自己去喝水。他走进一边林子里摘了些饱满多汁的野果，在溪边洗净，用衣摆兜着回到清欢身边。
　　“吃吗？”
　　“嗯！”清欢从未见过这些奇奇怪怪的果实，这时眼睛亮亮的一副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伸手便抓了颜色最鲜艳个头最大的一颗。
　　她一口咬下，鲜甜的汁水顿时充斥了她的口腔，全是从未尝过的甜酸味道，煞是清口。
　　一口吞下再咬一口。
　　第三口刚咬完，清欢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果子，然后……突然淡定地愣住了。
　　愣了须臾，她淡定地松手，淡定地看着果实从手中滑落，淡定地使尽全力一脚将它踹出八丈远，再淡定地走到一边。
　　接着，扶着树干天昏地暗吐了一场。
　　远处，一条豆青色的小虫蠕动着从刚停止滚动的果子里爬出，钻进土里不见了踪影。

　　他们白天行路，夜里露营，干粮带的足够，又不用赶路，所以行路时也和郊游似的，遇到美景便停下休息一天，有时停在清可见底的溪流边，有时停在嶙峋突兀的小丘旁，有时停在紫橘诡秘的彤霞下，有时停在光阴斑驳的树林间。
　　真真是闲云野鹤也倾羡啊。
　　这天坐在车里，伏穹终于和她说，若赶得快些，天黑之前，便能到达下个城镇了。
　　清欢心里期待，可突然对这些日子闲适的生活又有些不舍，于是提议今天先不进城，在这郊外住下最后一晚吧。
　　伏穹一路上都随着她，这次也没什么异议，二人便停了车在一边，为露营做些准备。
　　这时已是四月天，该是春日里开放的花大多都绽了笑颜，挂在枝头一片五彩斑斓。
　　伏穹去林子里打算猎些野味，清欢挑了棵老槐树下的一块地方，捡了些树枝来生火。
　　刚堆好树枝，忽然只见有个灰色的物体从空中直朝她这里俯冲下来，好在在撞上老槐树之前偏了一偏，安全着陆。
　　清欢小跑过去看个究竟，原来是只翅膀受了伤的鸽子。
　　伏穹拎着两只野兔回来时，见清欢一个人蹲在远处，便也走了过去。
　　“干什么呢？”
　　清欢仰起小脸看他，又低下头去指了指地上。
　　伏穹这才看见正倒在地上的灰鸽子，想也没想便问道，“烤着吃吗？”
　　一听这话，清欢瞪着眼睛猛摇头，表达完提议驳回之意后，又开始扭扭捏捏，对着手指一会可怜兮兮抬头看伏穹，一会低下头矛盾地看着鸽子。
　　“你想救它？”
　　点头。
　　“那就救啊。走，把它带回去，撕两块布给它包扎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摇头。
　　“又怎么了？”
　　踟蹰了半晌，清欢才痛苦地开口，“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不管爹带了什么回来给我养，最后都是死，第一次的小白兔，三天就被我喂撑死了，第二次的小鸡仔，我五天忘记喂它水，渴死在井旁边了，后来爹不敢给我养动物了，便带了花花草草回来，最后无一生还，不是淹死就是枯死了……”
　　“所以？”
　　清欢一脸正色，作最后的总结陈词，“所以我与其把它带回去救治害死它，还不如放它自生自灭，说不定自己就活了呢……”
　　“你为什么不这么想，你与其放它在这里自生自灭死路一条，还不如带它回去救治看看，说不定就救活了呢。”伏穹又打量了眼鸽子，补充一句，“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伤。”
　　“你会医术？！”
　　“略懂一点。”

　　这只鸽子最后凭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居然在清欢的手下渐渐康复了起来，这件事使得清欢感觉人生又充满了明亮。
　　伏穹宣布鸽子痊愈的那天，她们已经在益阳镇呆了好些日子。
　　那天伏穹捧着已经康复的小灰来到她房间，笑眯眯道，“看见没？就算再渺茫，希望也总是存在的。”
　　清欢一听说小灰痊愈了，蹦着跳着坚决要出去买烟花庆祝，可这烟花哪是说买就能买到，于是最后妥协的结果，就是去晃晃她们住的客栈中间的那颗樱花树，看着它落下的花瓣就当是看烟花了，虽然那只是颗第一次开花的小树苗。
　　伏穹不禁扶额，这前后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清欢站在树边，双手扶上树干，伏穹捧着鸽子，准备照着清欢说的在花瓣雨下的最大的时候让小灰重归天际。
　　“我开始摇了啊。”
　　伏穹郑重点头。

　　站稳，推，拉，咔嚓。
　　樱花树那本就细小的树干，在清欢手中……折了。
　　按照惯例，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当清欢正呆愣地看着手里折了的小树苗时，小灰从伏穹手中挣扎出去，挥着翅膀冲向蔚蓝天际，路过清欢时，还不忘知恩图报，给它的这个救命恩人留下最后的一小坨念想。
　　当小灰的那坨湿哒哒的“念想”着陆在清欢肩头时，清欢彻底崩溃了。
　　看着清欢挫败的样子，伏穹不忍心，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可能昨天吃多了，拉肚子了。”
　　最后结果当然是赔了笑脸又赔钱，还被掌柜的给撵出了客栈。
　　伏穹跟在气呼呼的清欢身后，摸了摸鼻子，手腕上那串松松挂着的绛红一如既往的清澄。

　　很久以后伏穹还为此日的际遇作诗一首：
　　清欢轻摇樱树，树枝不堪重负。
　　偏惊小灰扑翅，翅好不忘留兀。

　　念完还自说自话，“兀字甚好甚好。”
　　气得清欢在一旁直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