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Klaus番外 下 ...
-
Klaus一直有逛艺术品展的习惯。只不过往常，他从不会在意莫奈的任何画。他对《睡莲》系列尤其有偏见，感觉晚年的莫奈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非要戴着宽边帽穿着花衬衫白色细腿裤，努力演给所有人看自己有多么热爱生活。
不过他却第一次开始注意《睡莲》，在他从这幅画前走过一百多次后。他以前并没有意识到它的独特之处。Lilith的话仿佛是一个特制的开关，意外地开启了他对这幅画的欣赏。
Klaus认真研究过《睡莲》后，就知道自己必须趁Lilith没有发现之前，赶紧用真迹换下自己挂在走廊里的那幅临摹品。相处一段时间后，他对她多少有了一些了解，他知道这个家伙肯定会抓住一切他不擅长的领域给他“提意见”。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来的胆子。
果然，当他指挥着人将那幅画从画廊运过来，挂到墙上时，Lilith正好从旁边走过，轻轻巧巧地瞥了一眼，嘴里嘀咕了一句中文。他虽然听不懂，但猜也猜得到那不会是他想听到的话。
还好，被看见的不是他自己画的那幅。Klaus默默地将自己的画收到了阁楼。
当然，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很多年后还会马失前蹄，被Lilith从尘封已久的阁楼里翻出来这幅画，然后被她肆无忌惮地嘲笑了好几天。
Klaus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这表现在喜欢让一切都处于自己的安排之中。但他没有想到，最先失控的似乎是他自己。
Klaus帮着Lilith开始调查她坠机的真相。不过从Young牧师的农场遗迹来看，他其实已经多少知道了真相。Young牧师召集了创始人委员会自焚，以引来能消灭吸血鬼的力量，但巨大的能量波动使得Lilith的飞机在高空发生意外，坠毁到了神秘瀑布镇。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试图复活Elena的行动而导致。回去的路上，Lilith就一直反常地沉默，她并不知道真相，正因如此，就对这件事更是疑虑重重。
“Klaus先生，我在想……会不会是有人知道我身上的禁咒，故意想用超自然力量杀死我，好唤醒我的巫师血统？”
Klaus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疑虑，不禁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和不自觉紧咬住下唇的表情全都落在他眼里。
在Klaus几千年的生命里，因为他而死或者遭殃的凡人多了去了，他从未有过丝毫想法，哪怕是对那架坠机上其他乘客也是。然而当Lilith的恐惧和惊慌落进他眼里的时候，他心底的某个地方似乎被小小地撞了一下，柔柔地有点疼。
Klaus伸出手去的时候，自己也有些惊讶。女孩的发丝细腻，摸在手里是软软的微温。他有些抗拒地想抑制心底突然泛起的怜惜，于是顺手就揉乱了Lilith的头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别多想。”
Lilith似乎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动作，但Klaus的心，却也被自己揉乱了。
一个人干渴太久后，是不能让他自己一口气灌水的，干涸太久的嘴唇不能适应，会表皮爆裂，食道也会因为不能接受而呕吐。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先用水沾湿嘴唇，而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水，并且让它们停留在食道和咽喉的时间尽量长，给它们充分的时间适应滋润。
Klaus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已经干渴太久的人。心底萌发出的一些悸动令他前所未有地恐慌。可是他清楚地感觉得到，那些是真的，不是幻觉。
所以当他知道解药的地图藏在意大利时，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后以事情紧急为借口，立即离开了Lilith，逃去威尼斯。
威尼斯的风景仍像他几百年前的记忆中那样，没什么区别。这是座没有道路没有汽车的城市，有的只有纵横交错的河流和穿行在水中的交通工具贡多拉。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一直到几百年后的现在，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
Klaus对这座城市的记忆已经生疏，唯一记得的可能就是几个早已作古的人名。现在在这座城市中生活的人已远远不及游客了。这给他的搜寻工作带来了一些困扰。
他要找的那柄剑在曾经毁于大火后来又重生的凤凰歌剧院。废墟之下，掩埋着那柄传奇的宝剑。白天他睡觉，晚上就会带上他的混血儿开工挖墓。偶尔，为了不显得过于可疑，他也会出去逛逛。
每一景他都熟识，尘封的记忆在靠近它们的瞬间就会自动被翻检出来。Klaus都觉得自己可以去做导游，不过估计也没人可以听他讲。关键是，没有人配得上这个殊荣，Klaus才不愿意。
只是他忍不住开始想，如果Lilith在的话，会怎么样。毫无疑问，她会和他一起嘲笑那些根本就不懂任何艺术，只是为了在那些美得如画的风景间留下到此一游照的人。她会愿意跟着他跑遍大街小巷，也许只为了找一个十五世纪的灯柱，研究上面的花纹而毫无怨言。
Klaus第一次觉得威尼斯其实很空很大。每每坐在广场上，看着碧空无垠，那些白色鸽子起起落落，身边的人换了又换，他就会开始想，要是她在，就好了。
Klaus觉得自己一定是感染上了某个世纪绝症，比如霍乱或者黑死病，病毒正在蚕食他的理智。
挖墓的工作进展很慢。毕竟是旅游景点，他们还是不能太过高调。可是天知道Klaus有多么迫不及待回到亚特兰大。他现在开始后悔，也许自己告别的时候，其实应该用力一点，不应该那么轻描淡写。
他忍住不给Lilith打电话。那样会让他觉得无异于在承认自己已经失去主动权。
直到最后一天，他终于拿到了宝剑。他一刻也不想多呆，马上订了午夜的飞机，剩下的几个小时无处打发，便习惯性地走进了酒吧。
旅游城市的酒吧也比别的城市要喧嚣热闹。你能看见全世界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怀揣着各自不同的目的和故事。
Klaus习惯性地叫了波旁威士忌，调酒师告诉他有人付过了账。他转头，看见旁边的亚裔女生对着他举了举酒杯，笑容看不出什么破绽。
一个普通人。
Klaus在短时间内就做出了判断，心想如今的亚裔女人也越来越放得开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娴熟地跟她聊天，一起喝酒，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来自不同国家的人在初次见面时聊的话题，基本都可以预见。风土人情，威尼斯的旅游景点，文化差异，诸如此类。
女生说她是在英国的中国留学生，趁着放假来游欧洲，下一个目的地是佛罗伦萨。
“你曾经去过中国吗，Klaus先生？”女生突然挑着眉问道，细长的眼眸映着酒光。
Klaus微微愣了一下。他去过。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候中国的人还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自大，单调而无趣。
他微笑着，轻轻摇头：“没有。或许我可以找一个中国导游带我去。”
女生笑起来：“那么你肯定也不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咯？”
酒喝多，话就跟着多起来。她明显是有些醉了，说到这个的时候，眼角亮亮的。他对于这个女生并没有多大兴趣，顶多不过是想趁着相谈甚欢，骗她出去咬咬她的脖子。
然而她的样子却让他心里一动，勾起了他另外的一些记忆。“什么日子？”他问。
“中国的中秋节。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女生低下头去，一滴泪落进酒杯里，“我呢，不但不能跟家人团聚，还被异国五年的男朋友甩了。今天中秋节，多半只有我自己在意大利过了。”
“其实在国外漂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这些节日在家的时候也根本从来没注意过。可是到了只有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时候，就开始比任何时候都要想念他们。”
女生说不下去了。一直在各个国家间，借着旅游的名义散心，其实心已经落在某个地方某个人那里了，又怎么能够散得开呢。
她醉得狠了，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恍然醒悟过来，不免道歉。然而转过头去，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快到月中，月亮其实已经有些圆了。Klaus望着那轮明月，看着手机上的名字，还是首先给Nate打了电话。
“明天你去唐人街，给她买一盒月饼。要最正宗的，”他觉得自己是疯了，可是他迫切想为她做些什么，他顿了片刻，才犹豫问道，“Lilith最近好吗？”
“她……很好。”对方听着有些支支吾吾。
“Lilith在你旁边吗？”Klaus的神经陡然崩起来。
“不……在。她应该是去……洗手间了。”
他在撒谎。
Klaus没有多想，立即开始打Lilith的电话。
没有回音。
一直没有回音。
Klaus猛地暴躁起来，眼睛里的寒光看起来要杀人。
“Lilith，Lilith……快接电话……”心里的焦躁要溢出来，他无意识地念着，丝毫没有顾及到自己现在的失态。
终于，电话被接起来了。那边像是在下雨，有淅沥沥的声音，Lilith开口犹豫地说了一句：“Klaus？”
是带着哭腔的。他听出来了，不是雨声，而是她的啜泣。Klaus的心陡然软塌塌地沉了下去。
“Klaus，你知道……诅咒的事吗？”
她详细说明了家族的恶毒诅咒。那是一个悲剧，但悲剧却并没有终止，仍将在Lilith身上延续下去。
跨国电话的信号并不算特别好，但Lilith压抑着的哭腔还是清清楚楚。Klaus站在沿河的岸边，信手招来一只贡多拉。绚烂的灯光将城市染得一片明黄暖红，他坐在那个花花世界的对岸，却仿佛与那些喧嚣格格不入。
“Klaus……我该怎么办……”Lilith仍然在喃喃说着，却更像是无意识的自言自语。他清晰地感觉得到那些字句间的绝望，一字字像一根根针扎进他心里。
为什么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却要在世界的另外一端？就算用尽全力，穿越所有汪洋所有高山所有人群，也像是抱不到那个绝望无助的女孩，不能让她躲在自己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他给不了她。
这一刻，Klaus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混血儿大军事业有多么荒谬。他的心脏皱成一团，早已不再强健跳动的血管仿佛垂死挣扎，在他孱弱的意识里一下一下敲打，像是一只困兽，每敲一次，就在他的理智上破一个洞。
河流映着次第流淌的灯光，整座城市仿佛像一支画卷悠然展开。贡多拉缓慢穿行着，仿佛穿过无垠时间。Klaus无心欣赏风景，却在那些灯火阑珊间，依稀看见那个女孩蹲伏痛哭的背影，瘦弱的肩胛骨向两边支着，仿佛一只被遗弃在电线杆上的风筝，只剩下了残骨。
长久的沉默，长到Klaus的耳朵里只有她的啜泣和自己的心跳，二者渐渐回到一个频率。Klaus终于开口，不是平时那种带着礼貌的温柔，因为他已累得不想再伪装：“你在哪里？”
他想告诉她，她不会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他会陪着她，哪怕深陷诅咒，真的万劫不复，他也不在乎。
Klaus知道，这个小女巫给他的诅咒，也从此落下。
FIN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Klaus番外 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