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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陌上公子玉锦华 ...


  •   曲向晚只觉彻骨的疼痛传来,一下子清醒了。
      “三小姐,她……不会死了吧?老爷知道了怕是要生气。”香叶的声音低低传来。
      “哼,死了还省粮食呢,谁让她偷吃大黄的狗粮!”曲玲英冷哼一声道:“算命先生说了,她生辰八字不好,命犯桃花,上不孝老下不善小的,定是个灾星,爹早想将他扫地出门了,偏那个徐若谷多管闲事,爹顾虑他的面子才将她接了回来,我当神医的徒弟有两把刷子呢,没想到是个草包,确来和大黄抢食吃!本小姐若不给她点教训,她以后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呢!”
      “过几日是老夫人八十大寿,她若当真死了岂不晦气?”香叶不放心道,“老爷若是知道了,还是要生小姐的气的”
      曲玲英也有些不放心了,催声道:“你去瞧瞧。”
      曲向晚心里蓦地一寒,确还是当机立断的闭了眼睛,只觉隔着眼皮似有微弱的光闪烁,脚步声近了,而后一个凉凉的手指落在鼻下探了下气息,只听香叶松了一口气道:“三小姐,还有气。”
      曲玲英冷笑道:“她这条贱命倒是硬的很,被打了这么些鞭子还能活着。”
      “现在怎么办?”香叶借着烛光看了一眼曲向晚苍白的脸色,心中暗想这个曲向晚怕是活不成了,她被打的浑身是伤,一旦感染,便要要了她的命了,丞相府里自是无人关心她的死活的。
      “既然命是硬的自然死不了,我们走!”曲玲英冷哼一声,扬长而去,曲向晚觉得那微弱的光移了开去,接着门吱呀一声被关上,房内再无声息,曲向晚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身上传来的剧痛明白不过的告诉她她还活着,可是她为什么会活着!?她不是死了吗!?难道那只是一个鲜血淋漓的噩梦!?
      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身影闪掠进来,黑暗中曲向晚感觉到一双稚嫩的小手抚过她的伤口,引起她身子的战栗,鞭伤火辣辣的痛,她抿紧唇瓣方忍住痛呼声,确听耳侧细细的声音传来:“向晚姐姐,这药膏是菁菁自娘亲那里偷来的,你要快些好起来哦。”——是小丫头!
      “菁菁知道向晚姐姐最坚强了,菁菁明儿再来瞧姐姐。”说罢将一个小瓶子塞入曲向晚的手心转身跑了出去。
      曲向晚再次睁开眼睛,心底的惊骇无以复加,这一幕幕无疑是极熟悉的!她甚至知道再过三个时辰,太子身侧的暗卫鹰将会来告知她关于明日刺杀云王的有关事宜!!
      她竟然回到了一年前!?
      曲向晚挣扎坐起身,从未如此的感激着身上的剧痛让她清清楚楚的意识到她还活着!老天爷并未让她含冤死去!泪突然不受抑制的汹涌而出,曲向晚抬手捂在脸上,眼泪顺着指缝四溢,确哭的无声无息。
      ……在黑暗中坐了良久,曲向晚抹干眼泪,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虽然回到一年前,然此时的情势确危急的很!之前便是因应了太子去刺杀云王才让自己彻底走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眼下必须想个万全的法子避过这一劫!
      如果她没记错,按照太子的计划,明日将会有马车来接她送她去云王府,而后她用了一种名为五味散的毒药杀了云王,而这五味散三个时辰后将由鹰送到她的手中。
      曲向晚抚摸着手腕上累累伤痕,眼底幽暗的光滑过,而后缓缓眯起眼睛……

      三更鼓响一过,窗子突然被推开,曲向晚蓦地坐起身,来了!
      曲向晚凝目望着窗前那一道黑黝黝的影子——鹰,太子贴身暗卫,实力高深莫测,是个及危险的人物。
      “太子让我转告你,行事需小心谨慎切莫露出马脚,此事一成,太子将向丞相提亲,迎娶你为太/子/妃。”听着鹰冷漠的转述,曲向晚心底阵阵发冷,蓦大的讽刺涌上心头——呵!太/子/妃!?当年的她真傻啊,竟然满心欢喜的相信了太子的鬼话!
      “五味散毒性隐蔽,以你的医术定然明白如何下手才会恰到好处而又不被发觉吧?”鹰递过来一个白玉小瓶,脸因背着窗完全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声音中的冷漠确好似冬日里的寒冰,听之令人发冷。
      曲向晚神色如常抬手接过,淡淡的嗯了一声。她以前的性子便是如此,除却太子对于陌生人通常是抵触而又少言寡语的。掌心微微收紧,那小小的毒药瓶硌在掌心,有丝丝凉意传来……
      “卯时会有马车来接你,记住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此事!”鹰说罢身形一掠消失在原地,曲向晚望着四开的糊着油纸的窗子,月光透过树梢在窗纸上形成凌乱婆娑的暗影,一如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当时的她当真傻的可怜,竟听不出这些话背后的重重阴谋,可恨自己当时爱他如斯,即便害怕的夜不能寐,竟也义无反顾的去了。想到云王,曲向晚眸光微沉,总觉着当时云王死的太过轻巧,即便自己下毒的手段隐秘至极,然这样一位大能大智之人,竟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要陷害他么?
      曲向晚摊开掌心望着那白玉小瓶,浓密的长睫微微一颤,旋即握起掌心,或许是她想多了,师父的医术举世无双,她得师父真传,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一个人或许并非难事,只是原本的怯弱与窝囊让她从未有机会施展,唯一一次施展医术便是为太子,不料这唯一一次竟将她害的如此凄惨。
      这次去探视云王,并不是以太子之名,而是以神医弟子之名,如今细细想来,太子早便思虑好种种结局,无论哪一种,对于皇上还是太子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而无论哪一种,自己都要死!
      曲向晚闭了眼睛,鞭伤的痛楚让她神智越发清醒,想要避开那万劫不复的结局,如今看来棘手的很呐……她既知太子那般隐私,太子又岂会容她活下去?不过眼下考虑不了那么多了,,曲向晚随手将菁菁给的药膏扔到一边,翻身下榻,走至窗前,望着东方天际微微露出的鱼肚白,眸光幽冷——曲玲英这一次,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了。

      天一放明,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细雨绵绵如千条万条银丝在天地间飘摇。草木结露,雨雾晕染,天地静谧无声。
      曲向晚蓦地坐起身,随手扯过一件旧色长衫,遮住遍体伤痕,翻身下榻走至朱漆脱落的铜镜前,一张削瘦苍白的容颜出现在眼前,镜中人儿眉黛如烟,眸似秋月,眼梢险危危的缀着一颗桃花痣,无尽风流……命犯桃花么?曲向晚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幽凉讽刺的笑痕,随手打开抽屉,翻出一根极细极长的针收入荷包,旋即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相府后门果真等着一辆马车,而那车夫曲向晚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前世正是因这车夫跳出来指证她谋害云王,才彻底坐实了她的罪名。
      曲向晚眼底滑过一道冷芒,确不发一言,纵身跃上马车坐稳了才道:“走吧”
      行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曲向晚撩起窗纱,见马车已驶出官道,快要至十里潭了,十里潭潭水深愈千尺,即便是水性好的,下水也要思量几分,寻常人若是坠入自然无命可活。
      “前面可是十里潭了?”曲向晚随手撩开门帘,明知故问道。
      “是啊姑娘,十里潭那里道路崎岖,姑娘可要坐稳了”车夫头也不回道。
      曲向晚唇角微微抬:“听闻十里潭多盗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可要小心些。”
      那车夫身子僵了僵,旋即讪笑道:“姑娘可莫要吓我……”
      曲向晚勾了勾唇角,收回身子不再言语,又疾驰了半刻钟,马车突然一颤,接着便听到一声惊呼传来,曲向晚全身是伤,这一番颠簸顿时痛的面色都白了,禁不住蹙眉道:“怎么了?”
      “姑娘,车子陷入泥坑了。”
      曲向晚撩起车帘纵身下了马车见那车夫满身是泥,抬眼瞧了瞧四周,不远处便是十里潭,便道:“你去潭水边洗洗,马车交给我便好”
      那车夫立即应了,转身向十里潭走去,曲向晚眸光渐冷,随手拿出那根细长的针,在马腿上狠狠刺了一下,那马吃痛,长嘶一声,陡然向前冲去。
      曲向晚后退一步,惊声道:“不好了,马儿受惊了!”
      那车夫回身一看,那马车径直向自己冲来不由的脸色一白,情急之下慌忙闪开,心惊胆战的盯着马车径直冲入了十里潭,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马车没了,还如何去云王府?”声音自身后传来,那车夫苍白着脸回过头去,确见曲向晚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那一双眼睛,无一丝情绪冷沉的可怕,车夫陡然心惊后退一步,确一脚踏空,“噗通”一声坠入深潭!
      那车夫不会水性,在水里扑腾着,竟要爬上岸来。
      曲向晚俯身,细长的针重重刺入他的手背,那车夫吃痛,陡然收回手,身子确无了依附再次向水中沉去,至最后水面一丝波澜也无,随手脱掉罩在身上的旧衫连带着那根细细的针,寻来一块石头包成一团一起扔入水里,确定再无踪迹可寻,曲向晚这才转身确在看到到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时,蓦地僵在原地!

      蜿蜒游蛇般的小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乌木柄的绣彩油伞遮住了容颜,自曲向晚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白若云锦的长袍,以及一双石青色祥云纹样的软缎靴子。
      那执伞的手白皙如暖玉,指节分明,拇指上带着一枚白玉扳指,玉华灿烂,映衬着肌肤莹莹若雪……
      他静然立在轻若银丝的雨幕中,不知多久了,好似刚到,又好似早已到了多时,轻风夹带着雨丝撩起他垂至腰畔如烟如雾般的墨色长发,衣角翩跹如梦,竟若踏空而去的谪仙人一般。
      “咳咳……”烟雨梦幻中,他抬拳抵在唇侧轻咳数声,旋即伞面轻抬,露出一张绝艳风华的容颜——那眉如秀水远山,一黛烟雨寒;那眸似湖水斑斓,一弯潋滟暖;那唇若雨后杏花,一片惊华年;那肌似雪如莲,如春晓初绽……
      陌上公子玉锦华,姿如玉树倜傥处。气宇出尘松间月,与世无双天下倾——曲向晚陡然后退一步,惊然出口“云王!”
      前世她确实是入了云王府才见到云王,何以他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历史因为她的重生而改变了!?重要的是她杀了车夫被他都看到了!?曲向晚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了他!!
      慌乱仅一瞬,曲向晚迅速冷静下来,记忆中的云王病入膏肓,太医诊断说其活不过二十岁,据说是得了肺痨,这种病极为难缠,即便是她都束手无策,是以前世她对他下手虽有些愧疚,但也知他活不了多久,想着让他早死早超生,便狠心送他归了西!
      她此时应当是不识得云王的,这般唤出口已是坏了先机,曲向晚掌心缓缓收紧心思确如电急转,被撞到杀人,他若不死那么死的就是自己了!
      望着他唇角水墨晕染般的笑纹,曲向晚眸光越发沉了,她深知云王乃是当世豪杰,风姿冠盖京华,智慧天下无双,大懿几次岌岌可危,皆是其力挽狂澜,吝啬的史学家不惜笔墨赞颂其大智大德,更有“得云王,得天下”的逆天美誉,这样的男子此时此刻笑的越是平和越是美,曲向晚的警惕心越强!
      雨丝飘摇,濡湿了曲向晚的发丝衣衫,天地静的好似只有那飘渺的雨声。雨水微咸,一触伤口,痛的钻心,曲向晚内心焦虑,面上确冷定淡淡,丝毫没有被抓当场的惊慌,只一双瞳眸黑漆漆如夜色浸染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倒让他略略意外……这是怎么个情况?传闻中国手神医的唯一弟子在来云王府的路上将车夫杀了,是为何意?这满身的鞭伤是自残还是人为?或者她当真是传闻中的草包,顶着徐若谷的名头而胸无点墨,这才退缩了?
      他唇角缓缓带起一缕兴味,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曲向晚心头警铃大作,重生一世,她自问不会畏惧任何人,然这个人竟让她无处捉摸,只觉在那样一双秋鸿双眸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淡淡的药香传来,曲向晚心头微跳,世上皆传云王重病,药石难医,这药香想必是长久服药的缘故。他步步靠近,直至那一柄绣彩折伞遮去了头上细密的雨丝,曲向晚方惊觉二人之间的距离已是近在咫尺,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不料确步了那车夫的后尘,只听“噗通”一声——身子落水的声音!

      曲向晚只觉全身剧痛,脸色一白,衣衫贴在鞭伤处极凉偏伤口火辣辣的,犹如针细密的刺着肌肤,发丝披散湿漉漉的贴在脸颊,那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终于多了难掩的愤恨,怒视着岸上的罪魁祸首。
      他微微俯身,长发落于襟前柔顺的好似这漫天细雨,那眸子离得近了方觉惊艳如鸿,映衬着斑斓的潭水,若碎了的琉璃,溢彩纷呈。
      “初春乍暖还寒,姑娘身有重伤,此时游水当真不合时宜。”那声音如丝竹之妙,悦耳至极确让曲向晚肺腑间陡然腾起一股怒火。他静静看她片刻旋即展颜一笑,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姿态优美递到她面前。
      漫天细雨下,手执水墨油伞的锦衣男子犹如悲悯红尘俗世的神,伸出挽救众生的手,姿态闲适,确如立在云端,丝毫没有自己是罪魁祸首的觉悟!
      曲向晚抬手,“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撑着岸自己爬了上来,不用想也知她现在如何狼狈,只是云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云王既有大“德”,自然不会放了自己这个杀人凶手,他会怎么做?送自己去官府?还是以此为把柄要挟自己为他所用?
      曲向晚不由懊恼,自己百密一疏,竟忽略了他的出现,平白让自己多担了心事,杀掉云王的念头再次一闪而过,然转念想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不就是避免杀死云王么?他什么时候死都可以唯独今日不能!
      翠绿的草汁在指尖晕染开来,曲向晚有些愤恨的扯掉一把嫩草,懊恼站起身盯着一侧云淡风轻的男子冷冷道:“你想怎样?”
      他浅浅一笑:“杀人偿命,姑娘不若随我去官府吧”说着竟又咳了起来,曲向晚见他咳的厉害,不由蹙眉嘲弄道:“这一具好皮囊已然油尽灯枯了,竟还有心思管闲事!云王大德,名不虚传!”
      她自幼跟着师父耳濡目染,又为了救师父读遍医典手札,医术了得,自然能一眼看透他的病症。
      他咳嗽渐止,抬睫看了一眼曲向晚,似笑非笑道“既是大德之名,自然要名符其实!”
      曲向晚冷哼一声“云王既是大德之人,那便慈悲为怀,将我杀人之事烂在肚里好了,小女子无父无母,无家可归,虽孤苦伶仃确还想多活几年,不想杀人偿命!”
      他蓦地笑道“这求情倒是别具一格”
      曲向晚想太子心思深沉,为人狡诈,对云王暗藏杀心,如云王这般聪慧的人能没一丝察觉?云王与太子应是互相不对付的!然云王心思难测,保不准将她杀人的事捅了出去,自己岂不是要遭殃!?左思右想,杀他灭口最是保险,曲向晚不由后悔,早知如此就该安安分分的去云王府把他杀了!
      眼底滑过一抹杀意,抬眼处却见他唇角的笑意有些古怪,当下警醒道:“你看什么?”
      他轻笑一声,声音唯妙确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姑娘……不觉得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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