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水城之魅 ...
-
《暮晨的死亡》首映,sala grande人满为患,很多影迷闻名而来,却没买到票,大大超出谢美琪的预料。她和谢安胜进场,坐了事先预留的位置。傅少杰还没来,周围都是熟人,杜烨陪着几个国内外有名的影评人坐在旁边。谢美琪站起来一一跟他们握手招呼,声音爽朗怡人。她坐下,谢安胜说:“这么受欢迎,到底是个什么故事?”
谢美琪抱住他胳膊说:“看下去就知道了,最开始是我的构思,有许多细节也是我跟导演一起磨出来的,希望你喜欢。”
说着电影开场,果然谢美琪的名字不仅出现在制片人一栏,还跟在杜烨后面出现在编剧一栏。谢安胜笑说:“领奖的礼服准备好了没?”
“当然,连得奖感言都准备好了,回去念给你听。”谢美琪一本正经的说。
谢安胜大笑,开始认真看电影。谢美琪当然已经看过多次,这个时候更在意的是观众的反映。她不时的去看谢安胜,谢安胜开始还不时在她耳边说:“这里不错。”到了中间,整个人却越来越不耐烦,直到有一场,暮晨与父亲吵架,不惜以刻薄语言揭穿父亲的矫饰虚伪,谢安胜再坐不住,低头对谢美琪说:“我想起来,出来的时候有个重要的事情忘了交代,先出去一会儿,晚些时候到酒店来找你。”说完起身径直向出口处走去,谢美琪想追出去,可是知道自己离不开。
等到电影放完,参加完新闻发布会,谢美琪回到酒店。谢安胜果然在房间等她,看她回来,若无其事问:“电影反响如何?”
谢美琪不说话,谢安胜上来拥住她说:“别这样愁眉苦脸的,我不是不喜欢,是真的有事儿。”他哄她,当她还是15岁。他们之间总是有这样倒错的时间关系。
事实上,她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他看出来他自己在里面,他不愿意面对。
可是她亦没有理由强求他,他们之间从来不平等,向来都只是他说,她听;他不会听她说。
《暮晨的死亡》最终拿到评审团大奖,傅少杰杜烨一行人以衣锦还乡的姿态回国。
谢美琪却跟谢安胜留了下来,他们住进威尼斯本岛的一栋别墅。别墅靠水,他们坐船抵达,推开陈旧铁门,进入屋内,是一个两层的建筑,外面刷成暗红色,中间围出一个很高的方形天井,绿色植物依旧茂盛,一丛橙色曼珠沙华开的正艳;意大利裔工人往里搬行李,用意大利语小声对话,他们的中国管家有条不紊的楼上楼下指挥着。
谢美琪立即喜欢上这里,说:“你什么时候买的这地方?”
“好几年了,从一个英国人手里买回来的,买的时候就想,有机会一定跟你过来住几天。”谢美琪听了很是高兴。
谢美琪站在二楼房间的阳台上往下看,水面上刚朵拉来往穿梭,还有小船上摆满各式新鲜水果蔬菜,五颜六色,沿途出卖。有人将小小篮子里装了零钱放下去,再提着一篮子水果上来,满满的生活气息,让人觉得亲近。
谢安胜靠着阳台,与她相对,两人的手在栏杆上相叠。她目光从下面收回,与他对视几秒,很自然的靠进他怀里,头搁在他肩膀上,他身上的味道依然是她熟悉的;他为她的主动亲近感到欣喜,静静的抱着她;远处圣马可教堂的钟声敲响,是这样安然温柔的时刻,身边有氤氲水气围绕,心头没有一丝杂念,只听见彼此的心跳。
他们白天吃了早饭坐刚朵拉出去,在圣马可广场码头下船,广场上有少年将玉米粒撒在自己头上,笑眯眯的等鸽子来食,他父亲拿着相机蹲在对面,随时准备为他纪录这美好时刻。
谢安胜笑说:“你要不要跟鸽子合影?”
谢美琪兴致勃勃的去买了玉米粒,不敢放头上,只是放在掌心里,伸出手站在那里,紧张的要命。一会儿就有鸽子飞过来,站在她胳膊上啄食掌心里的玉米粒;谢安胜真的拿了相机给她拍照,她仿佛从镜头里看到他的眼睛,笑意从心里溢出来。
他们沿着教堂一侧的巷子往里走,小巷有成群结队的孩子踩着滑板大呼小叫的穿巷而过,他侧身将她拉进怀里,避开这不知名的危险。
他们拉着手经过亚尔托桥,谢安胜说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里有提到这座桥;谢美琪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莎士比亚;他随口说可能是因为他剧中的人总是比现实生活中的人还惨吧;她听他这么说,觉得心疼,只是手上用力,更紧的握住他的手。
他们走过一座一座桥,不过浮光掠影,累了在路边咖啡馆坐下来,谢安胜用意大利语点咖啡,谢美琪惊讶到不行,说:“你会说意大利语?”
谢安胜笑说:“小时候跟大家学唱bella ciao,我就顺便学了几句。”
谢美琪听过那首歌的英文版,这个时候非让谢安胜唱意大利文版。
谢安胜拗不过,看着她轻轻唱起来,他声音低沉,唱到生疏的地方停顿一下很快又接起来;他眼神低垂,睫毛的眼睑处留下浅淡阴影,专注的唱着那首属于游击队的歌曲,谢美琪知道那歌词的意思:“啊,美丽姑娘,再见吧,再见吧。即使我牺牲了,也会化做鲜花陪伴在你身边。”
谢美琪轻易被他恍若少年的神情迷住,心内感动,待他唱完,忍不住在他脸颊印下一吻,他有一瞬间的不好意思,但很快回复如常,看着她浅浅的笑。
他们沉醉在水城迷离而日常的氛围中,白天在小小城市游荡,傍晚的时候一起依偎在船头,回到那座开满曼珠沙化的红色房子。
有天晚上,他们待在二楼的起居室,窗户都开着,能听到下面小船划动河面的哗哗水声。谢美琪光脚坐在地毯上,伏在谢安胜的膝头,听他念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有一首是:“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你比夏天更美丽温婉;狂风将五月的蓓蕾凋残,夏日的勾留何其短暂;休恋那丽日当空,转眼会云雾迷蒙。休听那百花飘零,摧折于无常的天命。唯有你永恒的夏日常新,你的美貌亦毫发无损。死神也无缘将你幽禁,你在我永恒的诗中长存。”
她认真的听着,被这诗歌里的恋恋情思撩动,抬头看向他。他也正看着她,只觉那与他相似的眼睛里有一种禁忌的魔力,勾着他神魂尽失,他不自觉的问道:“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
她没有回答,用手去抚弄他的鬓角,渐渐的到颈后,勾着他的脖子与他亲吻。他的身体有微微颤抖,她知道他在怕什么,所以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温存的与他嘴唇相贴,轻轻啄着,软糯触感依旧使她迷醉。她的克制使他慢慢静下来,也尝试回应她,含着她的嘴唇轻轻噬咬,刻意忽略心内煎熬,只是感受着她的此刻深情。
他们结束这一吻,她依旧勾着他的脖子不放,在他耳边含混说:“我们就留在这里不回去了好吗?”
他一手拖着她的雪白脖颈,埋头在她颈窝里轻说:“好。”
她欣喜异常,开始在心内盘算他们以后的生活。想着想着兴奋起来,不禁从地上起来坐到他的椅子上将他整个人抱住,就像小时候抱住心爱的玩具。他也回抱她,她温软的身体在他怀里,是一种深沉的抚慰,使他这许多日子以来的盘算奔波都有了落点。
他们就这样抱着,谁也舍不得放开,直到第二天天亮。是工人的敲门声将他们叫醒,他起身去开门,她不愿意放他,他轻笑着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她才恋恋不舍的放手。他起身离去,她顿时觉得怀内一空,风从窗户吹进来,她打了个寒颤,人彻底醒过来。一会儿谢安胜进来说:“收拾下吧,我们午后回去。”
她依稀还记得他们昨天的对话,楞楞的说:“昨天不是说好,留在这里吗?”
他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说傻话来着。去,再去床上眯一会儿,我去打几个电话。”他瞬间回复惯有的干练威势,之前的一切不过昙花一现。
他们依旧坐船离开,水中倒映着古老城市,被船浆打碎,又重新聚集,反复来去,让人看着无端端焦躁。谢安胜柔声说:“以后再来,待长了你也要烦。卫幕还要不要了?”
她不说话,想了一会儿,不死心,说:“你再唱那首bella ciao好不好?”
他尴尬笑说:“后面跟着那么多人,你存心让我丢脸是不是。”
她觉得生气,直到上了飞机,他才说:“我不是不想留在这里,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想放开就放开的。虽说现在姓谢的只有我们两个,可是靠着谢家吃饭的人不知还有多少。我们在这里再多待几天,就会有人开始找上门来。”
他说的这些道理她当然明白,可是她不舍得那个会唱歌会念诗的他,舍不得那间邻水的房子,与这些相比,北京就像是一个充满着陷阱的丛林,在那里,她随时有失去他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