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一梦》鱼千谷

7、第七章 你真好看

　　缠梦手腕立即一旋在怀里握了一把粉末，却是洒向那男人身下的马儿，小手轻扬，只见一团银光发亮的粉末洒入马眼，如法炮制，接连策马而来的几个岍柔人的马匹无一遗漏，紧接着便听见刺耳的马鸣声，所有马儿受惊人立撒足狂奔，那几个岍柔人驱策身下的马儿还应顾不暇，嘴里不干不净的只能任身下的马儿越跑越远，一边诅咒着缠梦等人将来必找他们算账之类的话，一边就这样绝尘而去。

　　墨迟看的有些呆愣，以为自己这次凶多吉少，却没想到事情竟然这样峰回路转，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过了去，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缠梦戳了戳他，轻笑着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离开，等他们再折回来，可就没这么好摆脱了。”

　　刚才的一连串应对，她也是豁出去一试，自己心里也没什么胜算，一切只是侥幸而已，当下还是要速速离开的好。那边厉漠尘也赶了来，却是黑着脸对着墨迟没好气的说道：“赶路要紧，别拖我们的后腿，少连累我们，快点离开我们紫穹，再也别回来。”

　　三人立即便动了身，不敢再走这条山路，绕路改走山洞峡缝，一路虽然困难了些，但是三个孩子经过方才的事情无言的开始同行，虽然有几次小小的危险，但是三个孩子倒是相互照应着，总算是有惊无险，倒也还算顺利。

　　路上厉漠尘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只偶尔照应缠梦时说个小心二字，虽然有些凶巴巴的，但却是关心更甚，缠梦也不跟他生气，甚至也不理他，只是一个劲儿的缠着墨迟多讲一些中原的风俗和事情。

　　见缠梦一路听得入迷两眼发光，厉漠尘的脸色越来越黑，墨迟对她的几次相救相助心中感激不尽，讲得自然是绘声绘色，不像那几日在山洞休养时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丝不耐，他心中暗想：自己这一日来说过的话，可真是比这十几年来加起来的都要多了。

　　山洞内回声阵阵，墨迟看着前面越来越近的白光，知道就快到缠梦送别的终点了，这半月来和缠梦日夜不离，竟有一些的舍不得，他想了许久，终于轻笑着开口。

　　“缠梦，你对中原那么感兴趣，不如和我一起去中原吧。”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安静下来，缠梦也是一愣。

　　“你胡说什么！”厉漠尘一掌将墨迟从缠梦身边推开，将缠梦拉在自己身边死死的，瞪着墨迟，这几日来的怒气终于忍不下去暴发出来：“你别得寸进尺，送你到这里还不够，难道还要把你送到家？！”

　　缠梦伸出小爪就去打他，没想到厉漠尘一把抓住她的小手，目光凶狠的冷笑，力气也是惊人的大，想必是对缠梦的反应更加生气，缠梦挣不脱，一口就咬了上去。

　　缠梦以为自己一咬，厉漠尘必然松口，却不料厉漠尘竟然连退缩都无，任她咬下去，这一下缠梦倒是一顿，小嘴咬着厉漠尘的胳膊呆了，可若是松口多没面子，想着用力一点，这家伙绝对吃疼就放开她了。

　　可是现实再一次打击了小小的缠梦，她忘记了厉漠尘古怪的倔脾气，犟起来十头牦牛也拉不回来，厉漠尘倔，她也气的倔了起来，一气之下放狠了劲咬了下去。

　　直到她的口中充满了血腥的味道，缠梦才松开，厉漠尘也软了下来，低头看着缠梦的眼神也莫名其妙的不凶狠了，他也不看自己手臂的伤口，只哑着声音对缠梦说道：“小梦子，你才和他认识多久，你帮他救他，还冒险送他离开，我都陪着你也由着你，可是你若是要跟他就这么去了中原，我是万万不会让你走的。”

　　见缠梦低着小脑袋不说话，厉漠尘语气又软了一些：“哎，也许他不像其他的汉人那么仇恨我们紫穹人，可是汉人与我们紫穹人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个孩子，到了中原后，他一个人怎么能保护得了你。你今天就是将我这只胳膊都咬下来，我也绝对不会放你走的。”

　　缠梦看着他手臂的伤口，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怎么就堵气将厉漠尘咬成这样，眼泪扑扑的掉了下来，心中觉得厉漠尘挺无辜，可是自己也委屈，嘟着嘴说道：“我对中原是很好奇，可你也不问问我就生这劳什子的气，且不说我是不是想去，我就是真的要去，也得先经过师父他老人家同意。”

　　厉漠尘一听两眼立即放出光来，紧紧的握住缠梦的手：“你不去，你不去是不是！”

　　这边两个孩子又哭又笑闹了这么一出，那边墨迟也是五味杂陈，自己刚才那话虽然心中有这个念头，也只是随便想想，虽然说出来了也并未当真，可是这两个孩子却是认真了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看着那二人，觉得自己这个局外人真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这场景有些孩子气，却显示出了这这两个孩子的友情，虽然这些天缠梦对厉漠尘爱搭不理的，厉漠尘对缠梦说话也很不客气，可厉漠尘这些天一直都在，自然是因为缠梦，而厉漠尘就算做了些缠梦不喜之事，缠梦也没真的赶厉漠尘离开。

　　虽然孩子气，可这才符合他们的年龄。

　　而他自己……

　　做为同龄人，若是觉得同龄的人孩子气，这种成熟未必是件开心的事。

　　因为一句话而引发的血案平静过后，墨迟决定就此作别，缠梦却坚持送完这最后一段路，墨迟奈何不得，厉漠尘因为放心了缠梦不会离开心中高兴，自然由着她。

　　缠梦在路上又检查了一遍为墨迟准备的行囊，仔细的交待了墨迟若是离开后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如何化解，一路絮絮叨叨，千里送行终有一边，到了不得不分别的地方。

　　墨迟接过行囊，紧紧的抱在自己的怀里，就像行囊里是很珍贵的宝贝生怕被人抢走的样子。他抬眼看向缠梦，张了张口，却最终只化作一句：“再见了。”

　　他的脚才刚迈出一步就被缠梦不舍的唤住。

　　“小哥哥，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墨迟面容淡然的看着眼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几日来的相处，朝夕相对悉心照料，救命之恩又千里相送，是啊，他起初对这个女孩子有些害怕，他在中原所受的熏陶，紫穹人凶残险恶心如蛇蝎，最开始他对缠梦的说辞只是想博得这女孩的好感避免自己遭她毒手，所以一直防备着，但是渐渐的，他终于有了自己的认识。

　　人的好坏不是种族之分，而是人心。

　　若不是人心险恶，他又怎会疏忽大意被同族人所害险些命丧紫穹。

　　“小哥哥……？”

　　“缠梦！人家不想告诉你，你就莫要再问了，何必自讨没趣。”厉漠尘在一旁不耐烦的催促。

　　缠梦不知墨迟想远了去，见墨迟如此不语更加断定这人是不想告诉了，彻底死了心，撑了笑意挥手：“那小哥哥你可莫要忘了我，我叫缠梦。”

　　墨迟张了张口，有一刹那的迟疑，自己的名字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却不知怎的过往突然袭来，垂了垂眼，面目又恢复了淡然温和的浅笑，终是未说。

　　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去，踏出这片黑暗的山缝，明亮清新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那种重生的喜悦难以言表，却又在心头觉得莫名的沉重。

　　他没死，一切就还有希望，那些想要去达成的，那些不得不去做的。

　　他没死，一切就还要继续，还要继续背负着这一生必须去背负的。

　　那一刹那，墨迟突然愣了。脑中回放着缠梦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知怎的，竟觉得缠梦的声音有些干涩。

　　也许是心里作用，也许是真的？

　　他也许真的是缠梦第一个肯耐心听她唠叨来唠叨去的哥哥，他也许真是只是被一个善良的紫穹人所救，而不是落入另一个圈套，他也许真的是太过戒备，他也许这样走了之后，一生都不会再见到这个女孩，而他将会是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肯告诉，连这一点点真诚都不恳回报给一个日夜照顾自己恩人的小人。

　　墨迟愣了一瞬，才接受这个事实。

　　是呀，她只是刚刚认识的一个小姑娘，这里是紫穹，并不是中原，如果真的有心加害，又何必相救？

　　那样明媚纯净的笑容，他这一世，再也不会见到了？

　　恍惚间，他只觉得自己无法再隐忍下去那些警备，猛一回头，那样笑着对缠梦大声喊道：“缠梦，我不会忘记你，十年后，你来永安找我，到时我再告诉你我叫什么！”

　　厉漠尘当即两眼一眯抢上一步回道：“你若是念着这份恩情，大可再来紫穹找我们，我们是绝对不会踏足中原的！”

　　缠梦一把将他推开，两眼闪着光：“小哥哥，我现在去不得，十年后我长大了，师父定然会放我自由，我去永安找你玩！”她回头瞪了一眼厉漠尘，表情自然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等小哥哥再来紫穹，你一定不会让他吃好果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

　　厉漠尘本想再说什么，可是想起方才缠梦发光的眼神，就开不了口了，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怎么忍得下心让那样的眼睛蒙上阴影呢？

　　而后缠梦跑上前去，从怀中掏出贴身的绣囊，小手伸进去掏出一个透明的蓝色晶石，在阳光下那枚蓝晶石更加耀眼，墨迟接过立即一惊。

　　只见蓝晶石如同琥珀一般，中心竟是一颗火红的珠子，他不知此物是什么，但见缠梦如此珍爱，定然宝贵，当下有些踌蹰。缠梦却强塞进他手里，道：“小哥哥，你且拿着，这是火魄，趋邪避魔，我还有一颗绿色的，你看。”缠梦说着又拿出了一模一样绿色的晶石给他看，又道：“我说送你就送你，可保你不受巫邪侵害。”

　　厉漠尘在一旁急的直跺脚，碎碎的骂道：“小梦子真是疯了疯了……”

　　墨迟两眼微湿，喉咙上像是塞了一把火，半晌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缠梦这才发现，他不笑的时候眼睛幽暗深沉，可是笑的时候却明净高远，黑眸内有着别人没有的光芒闪动。

　　缠梦看的一呆，脱口而出：“小哥哥，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