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44、亲王驾到

　　施叶闷头独自想着李青的事情，若真如戚南所说的那样，那么，李青就是为了她才留下来的吧……
　　以往似真似假的对话里，若不考虑两人的身份，也许，他对自己还是存了些许的真诚吧。

　　人们不是都说，“相由心生”嘛，一个像她前世老公的人，应该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吧。
　　更何况，自认识李青至今，他并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这一切都只不过因为他是北唐皇子。平心而论，若有朝一日，她也深陷敌国牢狱、无法逃脱，她定然也会希望有一个看脱身份的人能够救她出来，不是吗。
　　想到这儿，施叶便愈发觉得自己不能任由他那样死在天牢里而坐视不理。
　　“苏大哥，李青的手脚筋被挑断，还能医得好吗？”
　　安静的房间里，施叶忽然丢出这样一个犹如拉了弦的炸弹般的问题来。

　　苏琮一愣，眨巴了两下眼睛，有点结巴地应道：“小、小姐，你想……”
　　“宫里的御医没有皇上的旨意应该不会管他的死活吧？那些狱卒就算有心，恐怕也只是给他随便包扎下，连寻常的止血药都不会帮他敷吧？”
　　苏琮惊道：“小姐，他是北唐的要犯，此事，我们不易插手。”
　　施叶又无奈又略带伤感地叹了口气，说道：“他只不过生错了人家，如今竟落入如此田地，”施叶抬头看着苏琮，眼眸忧伤，低声说道：“我只是想送些伤药进去。”
　　苏琮不知如何劝说，于是求助般地望向戚南，谁知戚南反而冲他点了点头，很是支持施叶的意思。苏琮于是又望向五竹，可是……黑布瞎子少年，像是个局外人一般，安静地站在门边，丝毫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无奈地，苏琮只好答应下来：“外伤的药内服外敷，属下都有，当初南下亲王准备了不少珍贵药材，应该对他的伤势有些帮助。”
　　听到苏琮这样说，施叶松了一口气，大力地点点头：“嗯嗯！每样都拿点，待会儿我去天牢瞧瞧。”
　　苏琮却叹了口气，无奈地出了施叶的寝宫，备药去也。

　　谁知苏琮前脚一走，常焱后脚便来了。
　　施叶有些惊讶，连忙道：“快请进！”
　　常焱仍是依礼而行：“属下见过郡公。”
　　施叶连忙扶起他，笑道：“常大哥，咱们也算是共历生死的交情了，不要每次都这么拘礼。”
　　常焱嘿嘿一笑，却不敢答应，连忙又抱拳回了一礼。
　　施叶看着他，嘴角一抹动人的笑容：“不知常大哥这么晚，可是宫里又出了什么事？”
　　常焱摇摇头：“没有，只是薛统领加派了巡逻的人手，可能夜里有些不安静，怕吵了郡公休息。”
　　施叶看着常焱的眼睛，心中却在回想着常焱在城墙上说的那些话，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意与感激，于是她柔声回道：“谢谢。”
　　常焱却以为施叶在感激他的提醒，于是憨笑道：“属下职责所在，应该的。”
　　这时，苏琮拎着两大包药，踏了进来：“小姐，药都在这儿了……”苏琮顿住了话，因为他看到了常焱。
　　常焱也看到了苏琮，和他手上的药材，房内顿时安静了几秒钟，然后施叶站了起来，接过苏琮的药包，对常焱说道：“他……”话还没说完，常焱立刻打断了她，先前憨厚亲近的笑容顿时变作严肃：“郡公想进……天牢？”
　　施叶望着常焱，点点头。
　　常焱仔细地瞧着那双充满期待的澄澈眼眸，想从其中看出些许异样的端倪，可是，那双眼睛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的闪躲。常焱无奈地叹了口气：“郡公总是做些让属下吃惊的事情……”
　　施叶歪了歪头，不知常焱所指。
　　“不过，李青的身份毕竟特殊，郡公最好还是不要出面。”常焱温声说道。
　　苏琮一听，连忙走到常焱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瞪了眼施叶，又瞪了眼戚南，心道：瞧瞧！瞧瞧！这才是有理智的人该做的事！现在二比二了，可以不去那劳什子的药了吧！
　　常焱冲着苏琮笑了笑，话锋一转：“不如让属下去试试，里面有个狱卒与属下有几分交情。”
　　苏琮瞪圆了眼，施叶却很是高兴：“多谢，不过一切小心，不要给你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常焱点点头，拎过那两包药材：“那属下先告退了。”
　　“嗯。”

　　虽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但常焱一夜未有消息，施叶紧绷的心情便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清晨醒来后，施叶有些睡眠不足，以至于胃口不佳，简单吃了点之后，便在寝宫里坐下、站起来，再坐下，又站起来……烦躁不安。
　　一直守在门外的五竹，在施叶又一次踱到门口的时候，冷冷问道：“你有多少日没有静坐调息了？”
　　施叶一惊，脚步滞住。的确，自从住进皇宫以后，她午膳过后修习内功的习惯便……停止了。
　　施叶颊上一红，慢慢地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嗫道：“这几日事情太多了……”
　　五竹没有再说话，施叶走到床边，盘膝而坐，闭上双眼，在心中开始复诵昆仑派的内功心法，渐渐地，那股烦躁消失不见，慢慢地回到了昔日在山上静心修炼的心境。

　　如此几轮过后，施叶结束了静修，正想着是否去找常焱问下情况的时候，便听到门外小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有旨，请郡公移步太极殿——”
　　施叶连忙走到门边，笑道：“多谢公公通传。”
　　“奴才给郡公请安啦。”小太监弓着腰，行了个九十度大礼后，直起了身子，施叶看去，发现是张陌生的面孔，比小卢子年长些，眼睛细长，一笑起来便眯成了缝，将整颗眼珠都吞没不见。
　　“皇上等得急，郡公，这就走吧？”小太监笑微微地说道。
　　“嗯。”施叶看了五竹一眼，两人便跟在小太监身后，去往太极殿。

　　施叶走进书房时，里面已弓着身子站了数名军方大臣，禁军统领薛姿也在其中，站在最外侧。
　　施叶安静地走上前，行礼道：“施叶拜见皇上。”
　　安帝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似有似无，问道：“昨夜重犯逃狱，叶儿没受伤吧？”
　　施叶垂首回道：“谢皇上关心，没事。”
　　安帝“唔”了一声。

　　书房内一位面容苍老的女子，身披盔甲，抱拳说道：“皇上，年关将近，京都守备方面是不是需要加派些人手？毕竟昨夜……”
　　安帝有些不耐烦，摆手打断道：“黄口小儿罢了，不足为惧，像往年那样就可以了。”
　　那苍老女子的眉眼之间，刻着两道极深的皱纹，看上去像是在深深地烦愁着皇上的话一般，但她垂首行礼，并没有反驳什么。
　　安帝却话音转冷，似是不悦，继续说道：“不过宫中的守备，问题倒是不小。”
　　薛姿一听，连忙单膝跪地，领罪道：“臣失职，臣知罪。”
　　安帝看着薛姿，微微蹙眉，说道：“起来吧。最近你要兼顾的事情很多，朕不怪你……不过，朕看得帮你选个帮手了。”说完，安帝重新又恢复了笑容，将目光落定在施叶的身上，当她正欲开口时，门外的小太监忽然高声传道：“媖亲王求见——”
　　施叶惊讶之余，心头松了口气。那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个三岁幼童，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坏孩子揍得鼻青脸肿、孤立无援之际，忽然自家强悍无比的家长赶来了，马上就要上演一场慈母护女的感人戏码，施叶怎能不激动？满心期待地望着书房的大门。

　　安帝的眉梢却是微一挑动，然后说道：“快传。”
　　只见一抹紫影飘袅而来，尊贵娇媚之中又带着一点超凡脱俗的仙家味道，与安帝的那种九五之尊的王者霸气截然不同。
　　“拜见皇上。”媖亲王施天怡盈盈一礼，安帝连忙说道：“皇姐无需多礼！赐座！”
　　小太监立刻搬来了软椅，媖亲王微微一笑，款款落座，然后看了施叶一眼。
　　安帝坐正了身子，对媖亲王说道：“皇姐刚入宫，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就算再累，也要先来拜见皇上才是，这规矩可不能可守。”说完，媖亲王明媚一笑，满室生花，水一般莹亮的眼眸扫了一眼站着的众臣，问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皇上在议事？”
　　安帝回道：“皇姐来的正是时候，朕刚才正要下旨、升叶儿为禁军副统领。”
　　施叶一惊，偷偷看向母亲，发现她神色淡定，依然微微笑着：“哦？禁军副统领？”
　　安帝笑道：“是啊，叶儿年纪虽然还有些小，可是行事却沉稳得当。此次南下又得功而返，希望皇姐不要嫌弃朕的这个赏赐轻了。”
　　“呵呵。”媖亲王笑了笑，然后看了施叶一眼。施叶眨了眨眼，像个落水的小猫儿一样看着自己的母亲，谁知媖亲王却似没有瞧出那水眸星眼的意思，回道：“这丫头性子倔，有皇上替我管教管教，我正乐得清闲。”
　　“……”施叶忽然觉得赶来的不是要帮自己的家长，而是另一个更强大的、同样来欺负自己的人……
　　“叶儿？”安帝笑微微地看向施叶。
　　施叶见事已至此，只好跪地谢恩：“谢皇上，施叶一定不辱所命。”
　　“嗯。”安帝满意地往后倚了倚，说道，“没什么事，你们就都退下吧。”
　　众臣跪拜退出书房，媖亲王也缓缓站了起来，向着安帝行了一礼。
　　安帝温声说道：“皇姐日夜赶路，好好休息几日，朕再与你商量年夜的事情。”
　　“嗯。”媖亲王淡淡一笑，便带着施叶立刻了太极殿。

　　回到闲福宫时，施叶发现母亲的寝宫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点了暖炉，房间里暖呼呼的，很是书房，苏琮、戚南两人没多一会儿便赶了过来，一见媖亲王，立刻跪下行礼。
　　“属下拜见亲王。”两人齐声说道。
　　虽然话音重叠，可是不知为何，施叶却分明感受到那短短数字里隐含着的激动，就如同她刚才初见母亲时的心情一样。
　　被人欺负的孩子，终于见到亲人了，这数月来的委屈也终于可以得到倾述了……

　　“起来吧。”媖亲王淡淡说道。
　　施叶未等二人起身，却一并跪了下去，引得众人一愣。
　　“母亲……施力他们为了救我而惨死，尸骨至今还埋在陌生山野……”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惨状，施叶不禁有些哽咽，“叶儿想去接他们回家，好生安葬。”
　　苏琮、戚南两人听到这话，心头也是一酸，但让他们更诧异和感动的却是施叶身为主子，竟然还一直记挂着他们这些奴才的生死。

　　媖亲王瞟了一眼仍然站在那里的五竹，然后又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思索了片刻，才道：“皇上刚刚任命你为禁军副统领，怎么能说走就走？”
　　施叶蹙着眉，咬唇不语。
　　媖亲王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苏琮，你带人去，务必照顾好他们家人今后的生活。”
　　苏琮双手撑地，说道：“是！属下替他们谢谢亲王！谢谢小姐！”
　　媖亲王又瞄了施叶一眼，说道：“你们下去吧，叶儿跟我进来。”

　　媖亲王等到施叶关上门，立刻冷冷说道：“禁军的事情，不比其他，稍有不慎，便是死罪，像刚才的那些无谓的怜悯与同情心，你最好统统都丢掉。”
　　施叶蹙着眉，不发一语。
　　“还有，李青的事情，以后你不许再插手。”
　　施叶愣怔，抿着嘴唇看着自己的母亲，那瞬间化作冰冷的眼眸，紧紧地冻住了施叶所有的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