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彰女

7、李姬

　　早就听娘说过，令人羡慕的大小姐生活是别人想象不到的痛苦，在自己的闺房里编织好爱情的梦之后便嫁给没有见过的大家公子，女儿无趣，冷清院落的寂寞只有自己知道。
　　年少的我天真地认为当个神女，也许能让我逃离这样的人生。
　　可是神宫的黑暗是我不知道的。
　　登基的前夜娘和我聊了一晚，末了还哭了。她说只希望我能幸福，即使重复她落寞的人生也好，为什么那么不走运被选中作神女？

　　真不知道你父亲在想什么？

　　我明白娘的心情。父亲的第二个夫人是黄家的小姐，身份容貌武功头脑，娘亲样样都不如她，理所当然被冷落。她的女儿李鉴比我小5岁，娘亲说，早知如此，不如当初你嫁过去北方还好些。
　　当时东玄武的厥人是要求和南王长女和亲的，然而最后却是鉴儿被送去了北方，我知道是娘亲做的手脚。
　　那是个叛逆的孩子，打扮得像个假小子，每天跟着那个叫白寒子的女人到处乱跑。
　　而她走的那天穿着血红的长裙，高高盘起的长发上插着两对龙凤金簪。
　　那简直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孩儿，她如此端庄高贵，美到令我自惭形秽。
　　面对家人的道别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木然地盯着地上。
　　父亲说总有一天会接你回来。
　　她只是装没听见。
　　两年后，便传来她被东玄武单于杀死的噩耗。

　　马车已经驶到他们藏身的地方，周围一片无际的戈壁，上面星星点点散布着白色的坟墓，即使是在白天也恐怖的很。
　　他们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
　　白色的衬衫，白色亚麻的裤子，只穿了一双木屐，风吹得他的衬衫时而敞开，露出腹部缠绕着的纱布。
　　他原是我坚持下去的理由，偌大的神宫里没有人陪伴，作为傀儡的神女也会有卷入的危险，他的强大让我安心了许多，即使对我很冷漠，我也感觉得到他对我的保护。朱雀是四个神族中最弱的一族，七宿中，只有他的力量可以和其他三方星宿抗衡。
　　我知道爱情是不可能的，但是要有他守在我身边，就这一辈子，我不会再有其他奢求。

　　如今我终于知道了他冷漠的理由。
　　他怎么会不恨我？
　　被送往玄武本应是我的命运，而他却代替我成了祭品。
　　早知如今会悔恨至此，当初还不如勇敢地接受，老天的惩罚从来都是残酷，为何我到今天才懂？

　　三弟已经开始和他吵起来了，他带着讽刺的笑容用狠毒的言语回击，我不知道我们让他憎恨到了什么地步，即使他表面装得很不屑，我也可以看到他的脸因为激动而泛出红晕，我记得他还有伤的。
　　“麒儿，够了。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吵架的。”
　　听到父亲的喝斥，他很不服气地闭嘴。
　　鉴儿嘴边浮起一丝微笑，他看着父亲的神情让我想起了二娘。
　　那是个为整个家族所忌惮的女人，连不可一世的父亲都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她与天子有着微妙的关系，鉴儿死后，父亲立即就被天子剥夺了南王的职位，降为南方的兵长，而她竟被立为国母。
　　二娘就是那样看着父亲的，从三娘出现开始，她就一直是言笑嘻怡地回应着李家的人。那种笑，会让人莫名地发抖。

　　“兵长大驾光临，末将有失远迎，还请兵长大人降罪。”他毕恭毕敬地行礼，深深地低下头去。
　　父亲说：“我还真不知道，副长与白大侠……”
　　“是师徒而已，末将学艺不精，恐丢师父颜面，一直未曾外扬。”
　　“切，这就是二十八宿不问出身师从的后果，连姓氏都没有的人也配保护南都？！”
　　鉴儿没有理会麒儿的挑衅。
　　“白大侠乃天谴的圣女，此事你听说过吗？”
　　“回大人，末将听说过，然流言止于智者，末将自然未曾向您提起。”
　　“副长明白就好，如今朱雀受天子青睐实非易事，还请副长注意自己的行为。”
　　他没有抬起头，但我能想象得出，此时他应该是在笑。
　　谁都明白，当今天子所青睐的，并非朱雀，而仅仅是鉴儿一个人。
　　父亲点了点头，让下人拿来一个盒子交给鉴儿。
　　我当时还不知道，父亲交给他的东西，竟拥有让华国改朝换代的力量。

　　“你母亲她……”父亲想了想，还是问了。
　　“时候也不早了，诸位还是早点启程吧。”鉴儿身后的白寒子走上前来，她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逐客令。
　　“有你这贱人张嘴的份吗？”麒儿终于爆发了，“别以为圣上放着你们这些自诩天谴的乱臣贼子不管，白寒子，你也没有几天阳寿了，到阴间再去会你的同党吧。”
　　说着竟然唤出圣上亲赐的蚩尤旗，宝剑求血，霎时间赤气尽出。
　　“无礼！”我被吓坏了，急忙喝斥他。
　　还没等父亲他们反应过来，鉴儿手中的胜邪就已经破了蚩尤旗的攻击，指向麒儿的喉咙，电光发出噼啪的声响，这是剑客与剑合为一体的证明，天雷被其召唤，顿时四面云起。
　　麒儿显然是很震惊，再怎样年轻，他也算是中原首屈一指的青年将军，更何况手持蚩尤旗。胜邪虽是欧冶子的五把名剑之一，但毕竟是人间俗物，谁也没有想到鉴儿那么轻易就破了他的旗阵。
　　“李昭仪，你也不过受宠之人，过于难听的话本将不屑于说，你应该清楚自己的分量。”
　　周围的人本想上前劝解，谁知都被犀利的剑气逼回，不敢再上前一步。
　　白寒子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鉴儿背后，点了他身上的穴道，鉴儿随之跪倒在地上，左手捂住腹部。
　　“李大人，天谴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黄家定会负责到底。”
　　父亲没有说话。
　　白寒子转身扶起鉴儿，他的脸色苍白，前额的发已经被汗水浸湿。
　　我忙说：“鉴儿，宫里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等伤好了再说吧。”
　　他抬了下头，又垂下去，用很低的声音说：“谢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