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医院》苏师叔

6、血（6）

　　那孩子依旧活力，而我已经到癌症晚期。我的病从没有好转过，这并不是我的错觉，更不是我压力大的产物。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我的内脏几乎没有再行使功能的了。我上了呼吸机，进了单人病房，二十四小时挂着吊瓶，这当然都只是延缓我死亡的无益之举，目的只是为了套取我家人手上最后的一点钱。我第一次感到那是我的家人，我不能看着他们被骗，我告诉那个男人，让他们停止对我的抢救，他却告诉我他其实并不是我的主治医生，而是医院的精神病医生，所有住院重病患的精神病医生。
　　“我会帮你说说，但我不保证他会听我的。”
　　主治医生当然没有听他的，有钱不赚天理难容。我这时才发现那个男人在医生中并不受欢迎，虽然他与病人和护士都相处的不错。在死亡面前，我发现我个人的爱恨是如此渺小，我的任性和闹腾是如此不可理喻。我开始隔着呼吸机对每个人艰难微笑，劝服我的家人放弃治疗，告诉医生不要让那孩子来看我——如果他爱我，我希望他忘了我好好生活；如果他不爱我，我也不希望我爱的他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
　　我的命在生死边缘上挣扎了没多久，就渐渐向着死亡的深渊滑去。我知道我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即使有再多遗憾也不能去实现。现在的我只能等死，还有努力劝服不死心的家人放弃治疗。我越来越虚弱，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在渐渐消失，每一次呼吸都让我疼痛难忍。也许是挣扎太久太累，或者已经习惯了命运的压迫，我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惧，反而平静得惊人。回顾我没用的一生，大概也只有这一刻能让人惊奇一把。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我住院两年多后，一个夏天的晚上。我的神智已经模糊，很难保持超过五分钟以上的清醒。但是那一天我却异常清醒，从护士进来给我拆除身上的仪器，到最后我跌跌撞撞走出病房，我都一直保持着难以置信的清醒。我清楚的记得那些护士如何小心翼翼拆掉我身上的仪器，给我打了一针——应该是止痛针，因为一开始我并没有感到疼痛。然后她们撤了出去，席卷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寂静，我一直保持着从未有过的清醒，仿佛预感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那孩子来了，他终于还是来了。我想我反正已经快死了，让他看看又有何妨，而且对我而言，死前能看到我心爱的人，已经是稳赚不赔了。我躺在很高的病床上，只能看到他露出床沿的头，我的眼睛已经像我身上的其他器官一样残破，我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
　　“我不会让你死的。”
　　接下来他就消失不见了，我以为他去找医生了。
　　然后我的身体突然剧烈疼痛起来。
　　我想尖叫，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那是言语无法形容的疼痛，我痛的几乎昏过去。
　　“不能昏！”
　　我听到那孩子的声音，难道是我临终前的幻觉，就像童话里卖火柴的女孩？
　　“我不会让你死的！”
　　“叔叔不会死的！”
　　我看不见，我努力睁大眼睛，费劲的四处转头，却什么也看不到。
　　“你不会死的……”
　　“你答应我，等我长大了，就来娶我……”
　　耳朵开始尖锐的耳鸣，我连声音都听不清楚。
　　“……我爱你。”
　　仿佛潮水退去一般，所有的疼痛忽然全部消失，快到我的身体跟不上退去的节奏，很久以后我全身上下都还在抽筋。我大叫一声猛的睁开眼坐起来，拼命喘气，就像噩梦初醒的人。我环顾四周，看向这间虽然住了很久却完全不熟悉的病房。我的目光落到地板上一个抽搐扭曲的不明物品身上。
　　那是他，是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