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年》暗夜行路

1、第一章

　　第一章

　　衙门里，大家叫他小邵。他是捕快里面最清俊的，清俊的里面最会抓捕的，最会抓捕的里面年纪最小的。年纪二十，入衙门两年。
　　偷鸡摸狗的，作奸犯科的捕获无数，江洋大盗也有那么两三个。

　　他全名叫邵七年。爹娘起这名字不知道是不是顺应了什么天意，盼了七年才有了他，想着与祈年同音，祈望家境能在他出生后继续有个好光景，谁知他七岁的时候，家里本富足又不愁吃喝，却突然遇上的罕见的地动，房塌地陷，一家三口均被压在瓦砾下面，他有幸生还，爹娘却回天乏术。

　　见他他年少可怜，又生的俊俏，附近的几户人家本想收他做了干儿，但他却跟着个野道士走了，那道士居无定所，抓鬼捉妖，邵七年觉得有趣，跟着他到了十二岁。那道士忽然便不带着他了，在临近京城的时候，把他带到了一家人家，托付给了那里。邵七年争执反抗很久，直到道士点了他的昏睡穴，强行离开，他也未作罢，愣是追出去了几次，被那家人找回，才慢慢知道，那道士是铁了心的不要他了。

　　这家人姓钟，家里开的粮食店，自然是吃喝不愁，富足无忧。
　　对邵七年也非常好，犹如亲身儿子一般。邵七年起初以为钟氏夫妇没有儿女，才从野道士那里要了他来，住了一阵才知道，他们也有个儿子，却是上山学道去了。
　　钟不垣从山上学道放假回来见到多了一个人口，竟然高兴不已，跟邵七年熟络得快的像亲兄弟一般。钟家夫妇煞是高兴，觉得这哥俩儿有缘。钟不垣长了一张娃娃脸，却比邵七年年长几岁。
　　有了钟不垣这个年纪相仿的玩伴儿，邵七年才高兴起来。
　　后来才知道，钟家收留他也是因为欠了道士大人情，当年如果不是道士，钟不垣险些丧命。
　　钟家夫妇总说，道士对邵七年是极好的，当年一直带着他也是因为没有可托付的人家，钟家是道士觉得可靠又会对邵七年好的，才会将他强行留下。
　　邵七年了解道士苦心，却时常觉得跟着道士，即使风餐露宿，也没有什么不好。
　　钟不垣潜心学道，却不是捉妖之法，而是占卜之类。
　　据说他师傅卜算子是个中高手。
　　也许是钟家不愁吃喝，才能允许他学这些玩意儿。

　　也许是祸不单行，钟氏夫妇在邵七年14岁时遭奸人吞夺财产，家产散尽，一夜之间清贫如洗，邵七年找上那富绅门上去，惨遭毒打，钟氏夫妇好容易把他接回，也因为在衙门有相熟人帮忙，才保住了邵七年的性命。

　　钟不垣得信回来，邵七年还在床上养伤。
　　钟不垣说“你怎么这么冲动，等我回来也不迟。”
　　邵七年说“你学了穿墙术没有，穿过去宰了他罢！”
　　钟氏夫妇含泪说这也不能全怨别人，只怪自己没有多放了心思，眼看几代经营的米仓粮铺落剩一个小门脸，实在有负先人。但也是太养尊处优，不懂算计。
　　钟不垣说，为什么不告上衙门去？
　　钟氏夫妇说，没用。人家这财产夺得头头是道。

　　这场变故却改变了邵七年的打算，他原本想好好地辅助伺候两老，钟不垣不思回家，他就代替他这个儿子多尽孝道，落得这下场，也怪自己一无本事，二无势力。
　　钟氏夫妇也想让这两个孩子更多能保护自己，于是送了邵七年去学武功，钟不垣始终沉迷占卜算卦，也拿他没有办法。

　　邵七年14岁开始学功夫，已经有点晚，但他似乎深有天赋。钟氏夫妇早年曾有一旧友，引荐邵七年到‘吴山派’学功夫，吴山派并非名门大派，历代武林盟主也没有此派人物。邵七年学了4年下山后，便在钟氏夫妇移居的京城附近的衙门，做起了捕快。

　　做了捕快，也就远离了仕途。这本来是钟氏夫妇想让邵七年走的路。
　　野道士多年未出现，却在邵七年做了捕快后不久现了身，他与当初离去时并无多少变化，邵七年在门口定定瞅着他，他对邵七年一笑
　　“长得这么高大了。”
　　邵七年心中毕竟有些症结，于是说“以为你被鬼抓了。”
　　野道士哈哈大笑“听说你做了捕快？”
　　“怎样？”
　　“很好。”道士虽然一脸污糟，但神清气爽。

　　道士安慰钟氏夫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邵七年在一旁冷眼观望，野道士看过来，审视他一阵，随即走过来说，你近来可好？
　　邵七年纳闷他无端端地问这种话。只说，当然好。
　　野道士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听我一句话，遇到狐媚之人，要小心。
　　邵七年觉得这倒是神神叨叨，可能是抓鬼抓多了，不由问“什么样的是狐媚之人？”
　　道士摇头，见到你自然明白。

　　道士留下这莫名其妙的话后，再次消失了。

　　邵七年起初注意了一阵，却实在找不到狐媚之人是什么样子。钟不垣却道，想必你这是桃花将近了吧？
　　两年了，也没有狐媚，也没有桃花。

　　钟氏夫妇也着急，这家里两个孩子，一个捕快，一个算卦的，不知道何时能娶亲抱孙。

　　钟不垣在街市摆了摊子与人算卦。最近年景不好，于是大家都寄托于占卜，寄望早早知道自己的前程和前世因果。
　　邵七年走到钟不垣的算卦摊前，不由得发笑，钟不垣为了显示自己道行高深，做了不少门面功夫，贴了花白胡子不算，还弄了两根长长的花白眉毛。此刻正煞有其事地对着一堆夫妻讲解何时得子。看见邵七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捋了下胡子，继续口若悬河。

　　进了旁边一个面馆，叫了碗面吃，刚喝了点汤，一阵风就飘到旁边，坐了下来。
　　“怎的不给我叫？”旁边坐下的，是个娃娃脸青年，正是卸了妆的钟小道。
　　“看你说的正欢。”邵七年一笑，张嘴叫小二。
　　上面的，却是老板，老板瞅着钟不垣，因为熟识邵七年，不由得问“邵捕快，这位是？”
　　邵七年说“钟家长子。”
　　钟不垣行了礼“于掌柜，不认得我了？”
　　这钟不垣从上月回来，还未曾以真面目在市集行走，这掌柜哪知道，这‘钟家长子’可是天天在他店铺旁边摆摊行算呢。

　　邵七年问“你打算行卦为生？”
　　钟不垣盯了盯他“要不要我给你算上一挂。”
　　邵七年赶紧摆手，不用不用。
　　“我给你算算那狐媚之人何时出现？”
　　邵七年淡淡一笑。
　　钟不垣问“你这副样子，莫非已经见着了？”
　　邵七年说“你不是能算出来么？”
　　“把你生辰八字给我。”
　　邵七年继续说“你可以算出来呀。”
　　钟不垣愤愤说“你这是要倒霉了。”

　　钟不垣说的准，回到衙门，捕头正正色站在后堂，老爷坐在太师椅上，一脸铁青。
　　捕头袁放道“这次抓捕不利，我愿一人承担。”
　　老爷说“一个比限已过，按例当罚。”
　　邵七年知道是什么事，上前一步说“启禀老爷，此事是在下失职。”
　　袁放回身道，此处没有你的事。
　　一户人家丢失上等明珠，报案已过5日，毫无头绪。按照捕快条例，一般案件过五日即一个比限，就要有人领罚。
　　‘追珠’案件本是派给另外捕快，但其突然失踪，邵七年仓促接手不过两天，确实仍旧没有头绪。
　　老爷也是被财大气粗又有亲戚在朝中的失主逼急了，才不听袁放解释，罚起人来。
　　袁放已竭尽全力为邵七年说话，又要亲自承担，邵七年不愿如此，自然亲自到后堂去领罚。
　　老爷不再说什么，只看袁放如何。
　　袁放看着跟了自己两年的邵七年，不由得为难。
　　“袁捕头，公事公办，不要纠结。”
　　“小邵。”
　　老爷有些不耐，邵七年看着袁放，低声说“不过就是几棍，没什么。不能坏了规矩，老爷也好交代。”
　　袁放不忍，但终究无法，只有说“去刑房。”

　　邵七年被带到刑房，已经有人伫立在那里，这十棍是难免了。既已如此，便淡然些吧。突然想起这场景是何其眼熟，在吴山门时，也面对过站在两边的师兄弟，面对受罚。那时，却是有人突然站出来，给自己解困。
　　想到这里，竟然不自觉地笑了笑。
　　袁放站在一旁，注意到这突然的笑容，不由得一呆。
　　按趴在长凳上，棍子举起落下的呼呼声，在耳边。一棍已经落下，邵七年一阵颤抖。
　　又一棍下来，落在后背。
　　再一棍，腰间。

　　袁放不忍，给行刑者使个眼色示意他轻一点，那行刑的却向旁边一看，确是师爷小步跑了进来。
　　嘴里道“停一停，珠子找回来了！”

　　大家都是一惊，邵七年也忍着疼回头看。袁放一下过去，把他拉起来，“走，前堂去看。”

　　大家走到前堂，邵七年看见一袭白光，不知道是不是挨了打之后眼花，他定睛一看，却是一人高高大大一袭白衣地站在那里，看到大家，却很快把眼光放在了邵七年的脸上。
　　“这是怎么了？小年？”
　　所有人一愣，小年？再望向这位白光公子，细眉尖脸，长衫飘飘，气质出尘。大家发愣的当儿，他自顾超邵七年走过来，紧张而关切“小年。珠子我送来了，还是迟了，害你挨打。”边说，还一脸疼惜。
　　邵七年看着他，实在没法想起曾经见过这么个人，不仅跟珠子有关还这么肉麻地称呼他。
　　“你是谁？”
　　“贺羽纶，你莫非就忘了？”
　　邵七年更加断定没见过这个人物，却见他媚眼如丝，着着实实地让他想到了狐媚，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