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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3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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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天守阁。枫在天守阁一层檐廊中稍候片刻,待守卫走过去,枫以飞爪勾住天守阁二层檐廊栏杆,攀爬上去。檐廊中没有守卫。枫继续攀爬到天守阁三层檐廊中,经由窗口进入天守阁。天守阁一层是道三用来与群臣议事的地方,天守阁二层是道三的居所,第三层则是道三的书房。在天守阁第三层中存放了许多书册典籍,其中有唐人诗卷、茶道咏辞、轶闻辑录、器械图谱、山川标识等。这些书册典籍摆放了满满的一个书架。书架一侧的桌案上放着笔墨砚台,还有一方镇纸,镇纸上雕着一头盘踞在山石上咆哮的猛虎。镇纸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几句话:
行于乱世,武道孤,难与他人谋。刀光剑影,我心苦,生死终难料。天地之大,万事皆已定,人世茫茫,功过谁来评?我已不妄图称霸天下,唯求安稳度此残生。
枫暗笑:“好一个‘唯求安稳度此残生’,只怕心愿难遂。”她在天守阁三层徘徊片刻,将阁中陈设布置一一记在心里,之后,来到天守阁二层。此处作为道三的居处,陈设自然要华丽许多。房间正中有一张床榻,床榻近旁是桌案,桌案上放着一幅美浓、尾张等国的山河图,山河图旁边有一册《近畿风物志》。枫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心想:“说什么不妄图称霸天下,到底是胸怀异志啊。若道三尚未年老,必定也会与其他人一样,图谋进军京都,挟天子以掌控天下。”
美浓国中传言斋藤氏父女不和,大小豪族或萌异心。道三虽然窃得国主之位,只怕从未有过一日安稳。织田信秀数次攻打美浓,更让道三心中不安。眼见自己日渐衰老,膝下无子继承大业,义龙暴躁褊狭,非可塑之才,归蝶年幼活泼,又不该卷入是非生杀之中。道三据有美浓十数载,如今终于心生落寞,满怀萧索,只期待能为归蝶觅一如意郎君,能确保义龙安分守己不滋生事端。道三听闻织田家的公子信长率性不羁,异于常人,暗中思量,也许可与织田氏联姻,从此罢除干戈,两家合为一家。如此,不止归蝶有了归宿,自己也可不必再理会世间琐事,安度晚年。
自桌案处往前迈出几步,就是一道屏风,屏风上绘着稻叶山胜景,山峦起伏,沟壑纵横,溪水流淌,飞瀑飘洒。屏风近旁立着一只铜鹤,铜鹤脚趾抓地,单脚挺立,身躯纤细,颈部修长,鹤头作回望之状,尖利的嘴叼着一盏油灯。在铜鹤的对面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座香炉,香炉镂空,状如峦丘。绕过屏风,再往前就是更衣室,更衣室中靠墙壁处立着一面玻璃镜。当时,人们多用铜镜,玻璃镜乃舶来之物,十分珍贵。玻璃镜上方有一扇窗户,镜子右侧墙上悬着一柄太刀,左侧立着一个衣橱。
枫将衣橱打开,里面放了一些丝绸衣服。衣橱内空间很大,可以藏身其中。枫脑海中倏然闪过一幕:她隐藏在衣橱中,道三坐在镜子前,侍女打开衣橱打算为他更衣,枫刺死侍女,紧接着又将道三刺死。这种想法一闪即逝,她当然不愿行刺道三。一代枭雄若被人暗杀在更衣室,这种结局未免太过无趣。然而,此行若不能杀死道三,又无法向信秀交代。
枫想起信秀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正慢慢发生变化,想必他已对自己生了疑心,这次命他前来行刺道三,兴许就是在试探她。最近枫参与了织田氏很多机密之事,织田氏与葡萄牙商人军火交易的时间与地点外人不知,她却一清二楚,商船沉海,火铳遗失,织田氏损失极大,信秀肯定对身边的人产生怀疑,如果这次不能杀死道三,信秀的疑心会更重,而织田氏除了她还有甲贺流忍者泷川一益可用,一旦自己失信于新秀,泷川一益将取而代之,自己处境将十分不利。可是道三若死了,美浓、尾张两国之间的均衡局面会被打破,织田氏将占据上风。枫阳奉阴违,目的在于消耗美浓、尾张两国力量,为浅井氏向东南扩张创造契机。枫料定北田具教无力向东扩张,因为北田具教不得不时时提防后方的八幡海贼。更何况三好长庆的势力如日中天,几乎要称霸近畿。三好长庆称霸近畿之日,北田具教将离灭亡不远。
次日上午,道三在府宅园中散心,上户彩与归蝶在一旁陪伴。园中花草繁茂,花香馥郁,道三漫步花间,烦闷之情稍减。这三人正在观赏园中景色,义龙忽然闯了进来。她见道三与归蝶在一处,心中不免生气,冷冷的说:“父亲,昨日你与归蝶拜访明光寺法缘禅师,为何不叫上女儿?”道三听出义龙话里的寻衅意味,阴沉着脸,说:“义龙,你已长大成人,千金之躯岂可轻易抛头露面?归蝶还是孩子,与你不同。”义龙悻悻的说:“无非到寺中拜访一个老和尚,难道因此会惹出非议?女儿终究比不过归蝶。”
道三心中笼起阴云,不快的说:“义龙,你想多了。身为斋藤家的小姐,你应注意一下你的容止。”义龙走近归蝶,心怀不忿的看着她,说:“妹妹,姐姐真是羡慕你。不过既然爹爹刚才说你还是个孩子,那就把你的光秀哥哥让给姐姐,好吗?”归蝶素日畏惧义龙,知她笑里藏奸,心怀歹意,只想避开义龙的锋芒,因此说:“光秀哥哥又不是归蝶一个人的,归蝶怎么能够让给姐姐呢?”义龙勉强微笑着说:“妹妹真会说笑,光秀哥哥不是你一个人的,难道是姐姐的?若是姐姐的,姐姐又何必再向妹妹索要呢?”
道三终于忍不住,厉声呵斥:“义龙,休要胡言乱语诳你妹妹,她年幼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义龙寒了脸,说:“女儿的确不懂事,若懂事就会如归蝶妹妹一般得到父亲的欢心!”
上户彩不愿看到父女两人再次无谓争吵,对义龙说:“大小姐,家主近日心绪不佳,你应体谅。”义龙眼见自己“势单力孤”,讨不到半点好处,对义龙说:“女儿知错了。可是女儿今生若不能嫁给光秀哥哥,活着还有什么乐趣?”道三冷冷的说:“感情之事,岂可勉强?光秀若对你有意,为父无话可说,若对你无意,为父又怎能勉为其难?”
义龙说:“女儿哪里不如归蝶?为何她有的女儿却偏偏得不到?”义龙一甩衣袖,愤怒的转身离去。
上户彩凝视着义龙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惑。道三看着院中繁花,感慨万千:“人生即如这园中之景,总有枯败的一天。不知斋藤氏的命运将会如何,惟愿斋藤氏能够在乱世中延续下去,而非如春花凋零啊。”
入夜。枫再探天守阁。月白风清,疏星几点。枫在天守阁附近的假山中潜藏了很长时间,从假山处望向天守阁,天守阁一层中灯火隐隐,想必道三正与家臣在阁中商讨国事。其间,守卫频频从假山旁经过,但都未发觉枫。半个时辰后,夜色更浓。天守阁二层燃起灯火,而天守阁一层随即陷入一片昏暗,不久,一名武将从天守阁中走了出来,此人正是出使北近江小谷城归来的光秀。月色下,光秀走向天守阁附近的庭院。
枫待守卫从假山旁走过去,正打算动身潜入天守阁,此时却闪出一条黑影,先她而奔向天守阁。那条黑影经游廊顶部,径奔天守阁。枫不禁诧异:“前来‘拜访’道三的人倒真不少。幸好刚才我行动慢,若早一刻现身,岂非做了捕蝉的螳螂?”
枫跟踪那条黑影,进了天守阁。枫隐藏在天守阁三层檐廊角落里,看着黑影经由窗口悄无声息地潜入天守阁。枫此前已经将阁中的布置记在心里,推测黑影从窗口进入天守阁三层,会经过阁中一段横梁。天守阁三层顶部有好几段粗木横梁,呈“井”字形交错。枫在窗外向阁中窥视,见那条黑影果然沿着横梁走到天守阁中间。紧接着,黑影以飞爪搭住横梁,顺势滑下,落在天守阁中。黑影靠近楼梯,向楼下窥探片刻,之后沿楼梯悄悄走了下去。枫跃上天守阁中横梁,屈膝伏身,走到天守阁正中,飘然落下。
天守阁二层中灯火依然亮着,道三正与一个女人低语:“阿彩,光秀以为浅井氏父子无意与本家为敌,我总算放心了。”上户彩说:“虽说如此,但仍需调集士兵守住北近江通往美浓的道路。”道三说:“嗯,这是自然,免得事发突然,措手不及。”道三接着说:“阿彩,香炉中的熏香早已燃尽,你去更衣室取些熏香来。”接着,响起一阵衣服窸窣声,想是上户彩起身至更衣室取熏香。
道三忽然发出一声惨呼:“啊……刺客!”枫没有看到楼下发生的事情,但已预料到是那条黑影趁上户彩取熏香的时候趁机行刺道三,听那声惨呼,道三应该受伤颇重。上户彩大喝:“刺客休走!”接着就是兵刃相击声,然后,铜制香炉似乎被人踢翻,撞在地上发出闷响。枫攀住楼梯栏杆,向下窥看,恰见黑影挥动兵刃斩在桌案上,刀身深深嵌在桌案上,难以掣出,上户彩舞动小太刀,迅捷无匹的刺向黑影胸口,黑影将身一侧,小太刀切过黑影胸前衣衫,在黑影胸前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黑影失去兵刃,不敌上户彩,闪身退开数步,以屏风旁边的铜鹤为兵器,鹤嘴向前,攻向上户彩。只是铜鹤过重,不便挥动,那名刺客迫不得已,才用铜鹤来对付上户彩,数招过后,连连遇险。黑影且战且退,退到窗前,挥动铜鹤,砸开窗户,纵身跃出窗外。上户彩并未追赶,随手一扬,掷出数枚暗器。刺客惨叫一声,显然被上户彩的暗器击中。
上户彩回身看躺在血泊中的道三,道三伤在腹部,神情颓丧。“大人,你的伤——”上户彩欲言又止。道三躺在地上,好像忽然之间生气全无,形如死人。道三紧握住上户彩的手,吃力地说:“阿彩,我伤得很重,只怕……以后,国中诸事就暂且交给你和光秀等人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