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与王子（2）》璃玥

2、（一）2

　　转眼间，尤凝已经在风家待了六天。
　　这六天她过得倒很顺畅，就是陪小汐种种花，下下棋之类的，偶尔也弹钢琴给小汐听。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发现小汐真是个又聪明又善良的孩子，她都快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了。
　　说到弟弟，薰这几天的举止很奇怪，心不在焉的，似乎有什么心事。然而每次问起他，他不是敷衍了事，就是坏笑着戏谑她一番，所以她也懒得再问了。
　　不止是薰，自从夏珈在四天前突然离开，风家的人也都变得怪怪的。特别是戚如夜时常盯着她看，那怪异的目光让她浑身发毛……
　　这是怎么了……
　　尤凝哀叹着，无聊地在风家的庭院里转来转去。
　　“哎？这不是夹竹桃吗？”原来她竟不知不觉走到那一排夹竹桃的前面了。因为听薰说夹竹桃有毒，她也不敢走近，干脆就保持着一定距离观赏。
　　只见那桃红色的花朵一簇簇地拥在碧绿色的叶子间，仿佛要竭尽全力地舒展自己的芬芳。而绿叶显然成了陪衬，整棵树的风采都被那一抹艳红轻易带过。
　　“真的好漂亮呢。”她感叹着，禁不住往前靠了一步。
　　就在这时，夹竹桃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你还回来干什么！”
　　她吓了一跳，差点撞到夹竹桃上，却也透过夹竹桃不算紧密的枝叶间隙窥探到声音发源处的情景——风政临正双手插腰，怒视着对面的男子。
　　那男子年约20岁，头发挑染成眩目的蓝紫色，皮肤黝黑，脸部线条坚硬。他穿着黑色皮夹克，镶亮片牛仔裤，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老爸，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子，你这样对我未免太冷血了吧？”男子拿开嘴里的烟，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长子？怎么风奕泫和小汐还有个哥哥?而且这个哥哥未免——跟他俩差得太远了……尤凝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决定留下来看个究竟。虽说偷窥不是什么好行为，但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哼，没用的东西，我早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了！”风政临冷冷地说道。
　　“那你就看在我死去的老妈的面上，借我一万块怎么样？”男子耸耸肩，边说话边用鞋尖够弄脚边的石子。
　　“想让我借钱给你？门都没有！你快给我滚出风家！”
　　“你真不借？”
　　“不借！”
　　“好你个老不死的！我只是问你借点钱而已，用得着这么绝吗！”男子一怒，猛然将手中的烟头甩到地上。“当年要不是因为你娶了那个骚货，生了那么个恶毒的兔崽子，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
　　“你，你说什么！你这个畜生！”风政临气得青筋暴露。他抽搐着往前走了两步，扬手就要打下去。
　　“啊——唔……”尤凝看到那场景，刚惊得叫出声，就立马被人捂住了嘴。她紧张地回过头，发现对方是风奕泫后才勉强松了口气。
　　“跟我来。”风奕泫轻声道，拉着尤凝离开庭院，径直把她带回她的房间门口才松手。
　　“你都看到了？”风奕泫看着尤凝，眼神变幻不定。
　　“对不起，我……”尤凝赶紧低下头认错，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看什么不好，偏偏要去看别人家里的私密事，还被当场捉住……这该死的好奇心！
　　“是我害隆变成这样的。”风奕泫淡淡地说。他移开目光看向远方，视线仿佛穿过一切，看着某处未知的虚无。
　　尤凝愣住，既因为风奕泫说的话，又因为他略微透出痛苦的神情。
　　她想到风政临和那个男子的对话，那么那个男子应该就是隆了。隆和风奕泫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比起过问那些陈年旧事，她倒比较担心风奕泫现在的状况。
　　她拍了他一掌，笑着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好好珍惜现在才对嘛！”
　　她的话音刚落，风奕泫就猛地将她楼入怀里。“小凝，父亲已经答应解除我们的婚约了。”
　　“什么！”尤凝愕然抬头，正好对上风奕泫温柔而略带悲伤的目光。
　　她的心一沉，脑中一片空白。好不容解除婚约，她应该高兴才对啊，可为什么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答应我，你一定要幸福。”风奕泫这么说着，轻轻在尤凝额上印了一个吻。
　　“小凝！”前方传来一声怒吼，是北堂薰。
　　尤凝浑身一颤，匆忙推开风奕泫。呜，好死不死，偏偏在这种时候被薰撞见……
　　“薰，我……”她支吾着，实在不知道该做何解释。总觉得任何解释在此刻听起来都更像是掩饰……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风奕泫转身面对薰，表情恢复成寻常的淡静。
　　薰眼神复杂地扫了尤凝一眼，挑眉看向风奕泫，冷声道，“那是怎样？”
　　糟糕！薰的表情很危险！尤凝暗叫不妙，赶紧冲到薰面前，扯了扯他的袖子，满脸堆笑着说，“风奕泫刚才是在告诉我婚约解除了。”
　　“所以呢？”薰牢牢地盯着尤凝，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
　　尤凝一惊，低下头，一时竟答不上话来。薰的目光是那么的冷，那么的陌生，那么的让她心寒。她忽然觉得他离她好远，那种感觉让她恐惧，让她绝望。
　　“北堂薰，你不要太过分了！”风奕泫看到尤凝伤心的样子，不由得蹙了蹙眉。
　　薰并没有理会风奕泫，而是用力扳起尤凝的下巴，冷笑道，“你舍不得，就跟他来个依依惜别？既然如此，何必解除什么婚约，你就直接跟他在一起……”
　　啪——
　　这清脆响亮的一声让三人都愣住了。
　　尤凝看着薰脸上红红的掌印，握了握自己微微发热的手掌，大骂一句“薰是笨蛋”后转身冲回房间。
　　望着尤凝消失在视线里，薰痛苦地闭上眼。风奕泫淡淡地瞟了薰一眼，低声说，“你这样我可不放心把她交给你。”
　　薰回过神，冷冷地说，“我说过了，她不是你的。”
　　“她确实不我的，她不属于任何人。”风奕泫笑了笑，一脸平静地说，“所以说，虽然她现在喜欢的是你，可你这样对她，难保她不会因为心灰意冷而喜欢上别人。”
　　风奕泫的话狠狠击中了薰的死穴。他颤了颤，语气生硬地说，“如果她的爱那么不坚定，我也无话可说。”他说完后转身离开，与正好上楼来的小汐擦肩而过。
　　“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小汐回头看看薰，又看看风奕泫，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写满疑惑。
　　“没什么。”风奕泫笑笑，一脸的云淡风轻。
　　小汐盯着风奕泫看了几秒，叹了口气，眼底蒙上一层薄雾。

　　同天，在吃晚饭前，风政临终于向众人宣布风家和北堂家的联姻正式解除。
　　尤凝虽然事先知道这件事，但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她不知道风奕泫是怎样说服他父母的，但她能感觉得到，他一定做出了不小的牺牲。
　　也许是因为解除婚约的事被明朗化，餐厅的气氛一时间竟变得尤为尴尬和凝重。
　　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夹带了不同情绪的目光，尤凝倒抽一口冷气，把头埋得低低的。她机械地把饭送到口里，再机械地嚼两下，吞下肚。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吃饭吃得如此痛苦。真是恨不得能把碗一摔，嚷一句“我不吃了”，然后跑回房间。
　　薰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虽然他很高兴尤凝能摆脱风家，但他仍惦记着之前那一幕——风奕泫搂着尤凝，还吻了她……虽然只是额头，但他实在是不能容忍别人对她如此亲密。
　　可是，那并不是她的错……他想起她悲伤而愤怒的表情，突然有点懊悔自己的冲动。他耳边似有似无地响起风奕泫那句话，“难保她不会因为心灰意冷而喜欢上别人”。
　　小凝她，会喜欢上别人吗……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阵猛抽，下意识地握紧手里的碗，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它捏碎一般。
　　“咳咳！咳咳！”安静的餐厅里突兀地响起几声剧烈的咳嗽声，尤凝一惊，旁边的风奕泫已经起身扶助小汐。
　　“咳咳，哥哥，我没事……咳咳……”小汐一手捂住嘴巴，一手颤抖着想推开风奕泫。
　　风奕泫一把握住小汐伸过来的手，直视风政临，“父亲，我先扶小汐上楼。”
　　风政临还没开口，尤凝连忙起身说，“我也一起去好了，反正我已经吃饱了，你们请慢用。”风政临看了两人一眼，点头表示默许。
　　逃脱成功！虽然有点对不住小汐，但尤凝还是暗自舒了口气。
　　高兴得立即转过身去的尤凝，并没注意到身旁的薰脸色愈发难看。

　　进到小汐的房间，风奕泫又是倒水又是拿药的，直到看着小汐吃过药躺上床，并帮他把被子盖好后才离开。
　　尤凝扯了张凳子坐在小汐床边，一脸心疼地盯着他。难得有个美少年，身体居然这么差……好在他有个温柔的哥哥，不过，那个隆……这三兄弟怎么差得这么远……
　　她忍不住感叹道，“你们三兄弟真是差得好远。”
　　小汐听到尤凝的话，惊得一下坐起来。他不可置信地开口问道，“你知道隆哥哥的事？”
　　“对啊，怎么了？”尤凝也被小汐的反应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她想让小汐重新躺下去，却被拒绝了。
　　“是泫哥哥告诉你的？”小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
　　尤凝帮他扯了扯被子，摇头，干笑着说，“我不小心听到隆和你父亲的对话……”
　　“那件事其实不是泫哥哥的错！”小汐激动地握住尤凝的肩膀，又止不住咳嗽两声。
　　“你不要太激动了。”尤凝心疼地拍拍小汐的后背。要是小汐有什么闪失，风奕泫一定会杀了她的——当然，她首先就不会放过她自己。
　　小汐叹了口气，缓缓说，“隆哥哥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
　　风奕隆是风政临的前妻生的孩子。
　　当年风政临为了娶戚如夜，硬是逼着隆的生母跟他离婚。而隆身为风家的长子，自然是毫无选择的被留在风家。
　　不久以后，泫和小汐出生。风政临对这两个儿子宠爱有加，却越来越瞧隆不顺眼。也许是出于嫉恨，隆的脾气变得越来越糟糕，还时常找泫的麻烦。
　　后来泫忍无可忍，失手伤了隆，风政临一怒之下就将隆赶出了风家。
　　“这些年来，虽然泫哥哥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他一直都活在自责的痛苦中。”小汐这么说着，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
　　尤凝手忙脚乱地扯了张纸巾给小汐擦眼泪，思绪却飘回文化祭的第二天——森林里，风奕泫那诡异的笑容和凶残的举动……
　　难道他是因为受隆的事件影响，一口咬定自己是可怕的人，所以有意识地迎合那样的心理暗示……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开始抽痛起来……

　　尤凝躺在床上，把头深深地埋到枕头里。
　　她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全身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但她却清楚地记得小汐在她开门时说的话。他说，“请不要离开哥哥，他真的很爱你，也只会对你敞开心扉。”
　　她当时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做任何停留，甚至不敢回头看小汐一眼。她害怕自己会心软，害怕自己的不坚定会再次造成伤害。
　　尤凝叹了口气，猛然想起什么，惊得一下跳起来：糟糕，一直想着风奕泫的事，她都忘了找机会向薰道歉了。
　　她匆忙披了一件外衣，下床来到房门前。她把手放到门把手上，却又犹豫了——薰为什么就不能主动来找她呢？难道他一点都不在乎她吗……
　　认真想想，他至今都没说过喜欢她之类的话……
　　这时的尤凝并不知道，薰就站在她的房门外。
　　他伸手握住门把手，在握住的一瞬间，冰冷的触感让他有种被电流击中的错觉。他猛然松开手，转而用手捂住心脏。
　　脑海里浮光掠影的一幕幕，最终竟定格在戚如夜给他的照片上。
　　他苦笑，更用力地捂住心脏。
　　心脏真的……好痛……
　　两人隔着一扇门，怀端着各自的心事，却始终失去了踏出最后一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