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岁月静好，总是无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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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秦严果断拒绝了李忠送来的酬劳，只是借由邻居的身份每日把月朗喊过来教习，月朗之聪慧实在超乎他的想象，一个夫子遇到这样的学生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就连当初对他的一点怀疑也渐渐淡忘了。
很快秦李两家关系就变得亲密起来，自然，秦家最喜欢月朗的莫过于秦桑，晚饭后的几个时辰成为她如今一天中最为盼望的时光，一向不爱读书断字的她，最近也常常赖在父亲的书房里听父亲讲课，倒也学到了不少知识，以致于长大后月朗总是打趣她，若不是因为喜欢自己，身为夫子女儿的她恐怕还大字不识几个呢。
有了秦桑的帮助，月朗跟镇上的人也稍稍熟络了些，但要说起玩伴，却还是只有秦桑一人，月朗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可秦桑每每看到月朗孤单的发呆就感到特别难过，终于，得以改变局面的机会来了——清明节。
孔明镇之所以为孔明镇，当然不是因为这是诸葛孔明的故乡，而是源于该镇一个特别的清明习俗。除了扫墓踏青，孔明镇的清明节还有放飞孔明灯这一传统习俗。人们把自己的心愿祝福怀念之类写在灯上，让天风带给那些在天上安息的往生者。大人们或许认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这么做也不过求个心安，可秦桑对此一直深信不疑。从未遭遇过亲人离丧的秦桑不会明白，清明节之于月朗是一个多么残忍的存在。
当天晚饭后，秦桑就迫不及待的去找月朗，手里还紧握着父亲特制的孔明灯。然而，门开的瞬间，当看到月朗微肿的双眼，秦桑原本溢满笑容的脸庞也倏而黯淡下来，“阿朗。。。”
“嗯？”
担忧的念了一声少年的名字后，秦桑一把拉起明显心不在焉的月朗向外跑去，“秦桑，你干什么？喂，快放手啊！”
秦桑却不理会月朗的惊呼，只是拽着他一直往前跑，月朗低落的心情很快就被恼怒所代替，正当他要开口呵斥秦桑时，她却好似有预感般的停下并回头对他甜甜的笑了，月朗有些无措，又来不及收敛自己的怒气，只能尴尬的把眼光移向四周，这才发现他们来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河边。
来到孔明镇后，这个僻静清幽的河畔是他最常来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次看向秦桑时，发现她正举着一个写满字的孔明灯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月朗这才记起孔明镇的这一个习俗，“阿朗，这是我爹爹特意帮你做的哦，不过上面的字都是我写的。”
月朗细看才发现做工精良的孔明灯上确实爬满了歪歪斜斜的稚嫩字体，不过看来看去似乎都是祝福自己的，什么希望阿朗开心，希望阿朗考状元......
“看出来了。”秦桑此时也顾不上月朗又拐着弯奚落自己的字，只是看到他明显柔和下来的脸色便觉得满心欢喜，再不言其他。
他们躺在草地上，仰头看着那盏小小的灯影在天空漫无边际的飘飘荡荡。
顾全从小就教育月朗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更不会说指望死人来帮助自己，或许是看出了月朗的无所谓吧，秦桑赶忙说道：“阿朗，你放心，爹爹说爷爷奶奶都很疼我，我许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听到这么诚恳的保证，月朗都不禁笑了出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嘛，不如难为她一下好了：“你爷爷奶奶又不认识我，怎么帮我和张耀成为朋友？”
刚才看到这一条的时候他就觉得困惑，张耀可是当日领头要揍他的人，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秦桑又一本正经的解释起来：“阿朗，其实张耀那个人很好的，和私塾里的小孩都玩得来，他对你不好，不过就是有点嫉妒你罢了。大人们都说你斯文有礼，就连爹爹也说你像官府人家的少爷！”
正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样的夸奖在月朗听来却似惊雷，许久，他才脸色苍白的低语了一句：“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罢了，有什么好嫉妒的。”
之后很久，月朗都未再开口，秦桑也听李忠说过月朗的“悲惨身世”，知道他想到了伤心之事，也安静下来。天色渐晚，天空中的孔明灯也逐渐多了起来，一时间，如海水般深邃的夜空中到处涌动着摇曳的微光，秦桑看着看着，缓缓阖眼睡去。
“桑桑，起来了，快点。”秦桑含糊的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却忽然感觉身上一冷，被子被人掀了！不对啊，自己不是在和月朗看天灯么，哪来的被子？
秦桑立马就睁了眼，自己的被子，自己的房间，还有自己的娘亲笑的一脸温婉的看着自己，这是…...回家了？
“你啊，带人家月朗去放天灯自己却睡着了，最后却要别人背你回家，可把月朗给累坏了。”娘亲一边帮秦桑梳头，一边打趣着自己的小女儿，完全无视秦桑越来越红的小脸蛋。
“呐，梳的很漂亮了，快去洗漱，月朗刚才就来找过你了哦。”
“娘亲真是。。。”秦桑说完就欢快的跑了出去，匆匆洗漱后便去找月朗了。
当她看到一脸灿烂笑容的月朗时，秦桑惊住了，当她听到月朗说要带她和张耀他们一起去抓蛐蛐，秦桑震惊了，愿望实现的也太快了吧？路上，慢慢从震惊中回复的秦桑一直带着一副甜甜的傻笑，月朗也不去管他，也不会告诉她根本没有什么祖宗庇佑，更不会告诉她是自己偷偷带着礼物去和张耀道歉示好，就让她存着这份快乐吧。
自此，月朗的性格终于开始以明显的速度改变着，抓蛐蛐儿，爬树，游泳捞鱼，田中收割，到处都有他的身影，以及围绕着他的一群伙伴。
几年后，月朗再不是当年那个清秀儒雅神色忧郁的小少爷，而是有着灿烂笑容的俊朗活泼的平民少年。兵部尚书之子这一头衔变得遥远而陌生，有时他竟也仿佛觉得自己就是在这里出生，王都的一切不过是发烧时的一场噩梦罢了。时光无声的从身边流过，生活平静的好似失去了所有喧嚣，岁月如此静好。
而今，已是弱冠之年的月朗，虽只着一袭简单的青衫，却仍旧俊朗非凡，又加他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虽为男子，上门提亲的人家却络绎不绝。
此时，又是陌上花开的初春时节，庭院中，梨花热热闹闹的挤满了枝桠，月朗呆立于树下，仰头看着满树似雪繁花，偶有几瓣落花翩跹在他身侧，竟似不舍离去。
秦桑走出门，看到的就是这般如画场景，一时有些恍惚，只静静的看着月朗的背影发呆。诚然，月朗这些年看似已经改变不少，可他偶尔流露出的哀伤却还是如儿时那般浓稠，比如，现在。
秦桑知道梨花中一定盛开着月朗悲伤的过往，可她却无法知晓，纵然他们拥有多年青梅竹马的时光。
听他爷爷说，阿朗的娘亲因难产去世，爹爹也在他十岁时染疾去世，所以她一直不敢多问，月朗却也从来不讲。
秦桑在心底悄悄的叹了口气，脸上却挂上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跳到他背后在他肩头猛拍了一下，娇嗔道：“不要再看那棵梨花了！看看，娘亲帮我新做了群裳。”
“是是是，寿星。”月朗的声音带满笑意，却在回头看到一身青衣的秦桑时瞬间怔住，呆呆的喊了句：“芷言”
秦桑也愣住了，疑惑的看向月朗：“你说什么？”
月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转移话题：“怎么这次选了这么个颜色，你不是一向喜欢绯色？”
看到月朗躲闪的眼神，直觉告诉秦桑刚才阿朗脱口而出的名字一定不简单，阿朗喜欢青袍，喜欢梨花都是因为那个人吗？秦桑不愿再想，心情瞬间低落，最后闷闷的回道：“都说是娘亲帮我选的了。快进来吧，吃面了。”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今天是秦桑的生辰，李忠带着月朗来秦家吃饭。多年来，两个孩子的生辰都是两家人一起庆祝的，秦家夫妇早就把月朗看做自己的准女婿了，当日秦母看到秦桑高兴的换上新的青裳，还调笑她：“快去给阿朗看看，他最喜欢这个颜色了。”
“娘亲真是奇怪，送给我的衣服却选别人最喜欢的颜色。”尽管这么说，她的女儿还是一脸快乐的跑了出去，看的秦母笑的一脸温柔。不过，现在饭桌上的气氛却明显有些奇怪，刚才还兴高采烈的秦桑现在却埋头闷闷的吃她的长寿面，月朗也安静的反常，三位大人会心相视而笑，饭后各自找了些借口，把他俩轰到庭院中去了。
秦桑今天着实有些烦躁，一出门就闷闷的坐在秋千上轻微的晃着，就是不开口说话，月朗还没看到过秦桑这般生气过，一时也束手无措，索性靠着树坐下了，很多次，都是秦桑坐在秋千上晃啊晃，月朗就坐在树下静静的看书，晃着晃着，近十年的时光就无声的过去了。两人都想起了旧日时光，都只是安安静静的不讲话，不觉间，已是月上柳梢头了，月朗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芷言是老爷友人的女儿。”
“嗯。”
“她一直穿青色的衣服。”
“嗯。”
“我，我曾经仰慕过她。”
果然……秦桑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不觉间止住了摇晃的秋千。眼前忽然被一团黑影笼罩，秦桑知道是月朗，却不愿抬头看他。
“给，礼物。”秦桑看着直直递到眼前的月朗宽大的手心上，安静的躺着一枚如鹅蛋大小的物件，做工精致无比，煞是可爱。
到底是女孩子，秦桑看到这个小巧玲珑的玩意儿也顾不上生气了，高兴的接过：“这是什么？好可爱。”
月朗看她这般模样，终于放下心来，笑说道：“这叫埙，是一种乐器，可不是什么玩具。”
“啊？乐器，你明知道我毫无律感的。”秦桑显得有些失望。
“送你又没让你吹，我可是烧制了好久，可不能让你给毁了，你就留着作纪念吧。”说话间，月朗很自然的拂去了落在秦桑发间的落花，却不知此时秦桑低垂的脸因此变得绯红，连反驳月朗都显得没底气：“难道你会吹么？”
月朗笑而不语，拿过埙便倚树坐下吹了起来，埙的声音其实有些苍凉，但此时秦桑听来也是悠扬的，乐曲声中，她又缓缓的荡起了秋千，这年的生辰就这样静静的结束。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岁月静好，总是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