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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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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湛第一次领差事,心里还是存着分小心的。想自己突然空降到此,别人明着不说什么,心里总有不服的。再一个他又于户部内里运作不甚明了,因此在来前,他就做好了多听多看少说话的打算。可是一到户部,遇到的情况跟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样,以为的敷衍冷遇没见着,户部众人反而对他的到来表现的格外热情。又是带他各处参观察看,又是细心教他了解部内各项事务。凡有所问,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叫他在户部的日子过得顺畅无比。
待得不到一月,他已经跟这里的人混熟了。
这天一早他来到户部,就见尚书大人石林正对着一摞帐本子长吁短叹,一脸愁苦之色。
这段时间石林对他很好,看他如此,少不得上前询问:“石大人为何一脸忧愁,可是遇着烦心事了吗?”
石林给他行礼让座后,坐下叹道:“想来王爷也知道,皇上要对西海用兵了,我正在为此事忧愁。”
徒湛安慰他道:“我军将士神勇,岂是一帮蛮夷可以抵挡的。待得大军一到,必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大人又何必忧虑!”
石林摆摆手:“王爷所言极是,但臣并不是担心这个。”
徒湛又问:“那担心什么?”
石林一叹道:“都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是在为筹集精草之事发愁。王爷来我部也有些时日了,户部账上如何您也看见了。没有银钱,臣又拿什么去买粮草呢?若是因为粮草有失,害得我军将士战场失利,微臣怕是一死也难赎其罪了!”
徒湛皱起眉头,没来户部之前,他一直觉得皇上做为天下之主,必是富有四海无人能及。谁知看了账本才知道,原来皇帝也是个穷鬼,为难之处还不能为外人道。想着皇帝从小到大对他的好,心里不免为他发愁。
抿抿嘴道:“这场仗皇上是下决心要打的,无论如何也请大人想个办法才成。”
石林摊摊手,为难道:“我又何偿不想为圣上分忧呢。只是这钱财真是无处可寻啊!”掰着手指头给他算道,“皇上体恤,已让人减省了宫中用度。但这毕竟有限得很。两处还在修建的皇陵是不能停工的;百官俸禄也不能停发;赋税已经征到大后年去了,再征下去老百姓就要受不了了。这个也绝不可以再动了!户部进账总共就那几样,又哪里支应得开这许多事!”
徒湛听得心情沉重,也随着石林一声叹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石林摇摇头:“办法倒不是没有,但是也难办啊!”
一听有办法,徒湛抬头:“什么办法?这个时候,就算再难办也要办啊!”
石林没告诉他什么办法,只把手里的的账册递给他:“王爷,办法就在这里。”
徒湛接过账册来看,这是例年来记录官员向户部所借的官银账子。一页一页翻看过去,徒湛脸色越来越不好,尤其看到里面还有几家是他认得的,那些人家可不像是缺钱使的主儿,怎么也来挖皇上的墙角?真是太不像话了!这个甄家最可恶,江南是富庶之地,富人当中又以甄家为首,最是豪富不过的人家,居然也欠着皇上上百万两银子,而且一欠就是十来年,归还回来的不过一二万,连欠款的零头都抵不过。真是欺人太甚了!
石林觑眼看了看他,哀叹道:“如果这些人能把钱还回来就好了,咱们也不用如此发愁了。”
有些不敢相信的合上账册,徒湛皱眉问道:“有这么多人拖欠官银,大人为何不禀报皇上?圣旨一下,他们还敢不还钱?”
石林叹气:“皇上如何不知道这些,可是他老人家也有难处啊。那诏令是上皇下的,皇上又不好撤回。陛下堂堂一国之君,又怎好做出向臣下逼索要账的事,那也太不成个体统了!再则,这借钱的人里头,有那假穷的,却还有真穷的,若是叫他们一总还上,那些有钱还的倒还罢了,那些无钱还的又要如何,这不是逼着他们去死吗?”
徒湛皱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那些生活真困难的倒还罢了。当初下这条诏令本就是上皇体恤臣下的意思。但那些成日里日日笙歌、一掷千金的候爵显贵们,总得想法叫他们还上?”
石林颓然坐在座位上道:“如何没叫他们还过,只是咱们身份低微,那些高门大户若真不想还,咱们也拿他们没法!前不久韩杰韩大人到治国公府马家去要账,人到了府上,愣是连正主儿的面都没见着,白在里头枯等了一下午,填了满肚子的茶回来。谁知他刚一出门,就听说早上国公之孙马尚花了上万银子的价钱买了匹绝世好马,正牵着四处炫耀呢。韩大人听了气得差点没怄血背过气去。您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不摆明着告诉咱们,即使有钱,他们买个畜牲,也不还给你。”
徒湛听了生气:“岂有此理,他们怎能如此作为?枉他们还是忠臣之后,不思为国尽忠,反当起国家蛀虫来了。实在可恨可恼!”
石林摊摊手一脸无奈:“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家高门大户的,咱们惹得起哪个!”
徒湛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一时听得肝火上头,拍桌道:“怎么就惹不起,他是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我今儿就去会会他!”
说着起身就往门外走。
石林看他怒气冲冲而去,装模做样的拦了一回。
等人走远了,脸上陡然一笑:果然还是年轻好啊!
徒湛出了户部大门,一路就要往治国公家去理论。此时他身边有个叫袁忠的长史,今年四十有二,乃是原先老忠怡亲王身边的长史官,徒湛继承了忠怡王府后,见他是伺候过父亲的老人,便依旧留他在身边伺候。这袁忠跟着先王爷经过不少事,初在门口听石林撺掇他家小王爷去要钱,心里就暗叫了声不好。这要债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满京城里也找不出两家没欠着官银的勋贵之家,若是徒湛一冲动把这些人都得罪光了,即使他是个王爷,以后在京里怕也混不下去了。
心暗骂道:这石尚书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不想得罪人,就挖个坑把我们王爷填进去了。这老家伙莫不是想钱想疯了。我们王爷是他想坑就能坑的人吗?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看徒湛一脸愠色,人还在气头上,便叫人牵着马,慢慢绕着街市走,哪条路离治国公府远便往哪里拐。
行了好半天功夫,见老长时间都没到,徒湛心疑问道:“治国公府还有多远?怎么还不到?”
袁忠见他还没冷静,苦笑着道:“王爷,这个治国公府咱们去不得!”
徒湛气恼:“怎么就去不得,难道王本还怕了他不成?”
袁忠一叹道:“王爷,石大人的话您可信不得!”
徒湛偏头不解道:“这话怎么说的?难道石大人还敢骗本王不成?”
袁忠摇头:“石大人自然不敢欺枉王爷,只不过也没把话跟您说全就是了。”
徒湛听他内里有话,问道:“这又怎么话说?”
袁忠生怕一个说不清楚,他家小王爷不肯听。遂细细分说道:“王爷您有所不知,这满京勋贵里头就没有没朝户部借过银子的。您道他们是真缺钱吗?当然不是。老话说的好,枪打出头鸟,眼见着大家都借了,就你不借,是个什么意思?显得你能耐比咱们会过吗?大家都在京城里住着,哪个也不愿意被人侧目相看。太过鹤立鸡群了,那是要遭人排挤的。那些人里头,哪个愿当这个出头鸟儿呢?就说咱们先王爷吧,当年也是没挨过这些事情,不得不向户部借了银子。”
转脸看向徒湛,见他有在认真听,又继续道:“当然这不还钱也是一样的道理。都说法不责众,如果大家都不还,那大家都安心。户部也没法揪着这老大一堆人不放。但若有一家松了口,可就让人有说嘴的东西了。到时候户部上门要债,你说不还,人家就得说,那谁谁家比你家还不如呢,人家都还上了,你说自己没钱,谁信啊?这么一来,就把上面的人得罪了。转头他们又会对低下的人说,你看人家那谁谁谁,比你地位高多着呢,人家都老实把钱还上了,你拧着不还,想找死吗?这么一来,少不得又把下头的人得罪了。这些人不但会怨那些来要账的,更会怪那个还钱的多事。所以,为着自身着想,谁也不愿做这种得罪人,还讨不得半点好处的事!”
徒湛听明白了:“你是说如果我今天去要账,那就有可能得罪很多人?”
袁忠点头:“可不就是这样嘛!王爷您身份虽显贵,但到底还有蚁多咬死象一说呢。如果叫这些勋贵们记恨上了,咱们忠怡王府在京城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徒湛也回过味来,顿时沉默下来。
虽明白了其中道理,但到底意难平,良久后开口道:“只是本王已经在石大人面前放话了,若是无功而返,又叫本王颜面何存?”
袁忠一时也无语,他们这小王爷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些。现在把自己弄得骑虎难下,可要怎么好呢?
他也想不出好法子,试探地建议道:“要不咱们先回王府,从长计议如何?”
知道现在是绝对不能去治国公府的,徒湛点头:“那就先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