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诩良/郭荀]落子敲月凉》山高月晓

8、第七章 动心

　　“嗖——”
　　耳际划过破空之声，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却见一支羽箭几乎整支没入典韦胸口。
　　“放箭。”
　　紧接着又是“嗖嗖”几声，方才还几乎要了他性命的对手，此刻身中数箭，早已不可能再挪动半步，却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屹立不倒。

　　生死一线。
　　张良本能的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却在见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时，彻底放松了心神。
　　而站在山谷上的贾诩见自家主公不支倒下，暗自咒骂一声。他其实已经带人埋伏了一会，一直在等待机会，张良给他创造了机会，只是……未曾料到是这般代价。

　　张良伏在雪地上，他其实并未失去意识，只是方才一击，全身都受到了强大的内劲反噬，经脉震荡之下，已经连站立的姿势都无法维持。
　　青年任由冰冷的雪覆住右臂减轻一些疼痛，喉中满是腥甜的味道，鲜血从口中涌出，落在雪上，瞬间失了温度。

　　忽然身体被翻转过来，靠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不用确认，仅凭早已熟稔的气息，就知道是贾诩。
　　“曹…操…”
　　张良说的颇为吃力，血丝顺着嘴角流下，却在中途被修长的手指抹去。
　　“别说话。”
　　贾诩的声音听上去不比平时那般随性，偏冷的嗓音加上略带命令的口气，好似这才是他的本性。
　　“可是……”
　　张良想说这次如果被曹操逃走，埋下祸根，他日必会卷土重来，而到了那时……
　　“穷寇莫追。”
　　贾诩答得简单，他知道青年的顾虑，但他更知道，曹操的两个军师都不好惹，自己那一把火拖不了他们多久，而此刻再追，必是徒劳无功。

　　“呃……？”
　　张良感觉身子一轻，贾诩居然双手将他抱起……青年半侧着身体靠在贾诩怀里，还未来得及思考，就听得头顶冷冽的声音传来。
　　“公子似乎忘了答应过诩什么……？”
　　……
　　张良听出了对方的语气不善，也知道之前贾诩明明叮嘱过自己，丢了性命不值得，只是……
　　其实，右手已经快痛的失去知觉，击碎乌铁锤的反震之力几乎都落在右臂，骨头定然是断了，手腕以下更是惨不忍睹。
　　但张良丝毫没有后悔，或者说他从未奢望过全身而退。

　　“啊……”
　　张良是被痛醒的，全身如坠冰窖般冷得发抖，右臂却是火烧一般的滚烫，手骨像是被一节一节打碎了再拼上一般，痛感一阵一阵敲打着他的神经。
　　前世他其实也算是老病号了，知道是烧得不轻，没有乱动，只睁眼打量着周围。视线也有些朦胧，依稀看到榻前貌似医生的老者，和只着了中衣的……贾诩。
　　“唔……！”
　　没有余力去思考，医者在固定张良右手的木板上打上了最后一个结。青年咬紧牙关没有叫疼，左手却早把床单抓得凌乱不堪。

　　“公子知道疼了？”
　　老医师闻言抹了抹汗。
　　要说怎么是军师呢？想法果然与普通人不同，方才明明还皱着眉问他公子情况如何，怎么这会人醒了倒这般冷淡。
　　张良却是没来由的心虚，但身体上的不适容不得他想太多，勉强想要开口，齿间也是打着颤。
　　“冷……”
　　榻上的男子声音极轻，然依旧被贾诩捕捉到，微凉的手指触及张良的额头，眉峰紧蹙。

　　“阿叶他……？”
　　总算缓过一点劲儿来，张良想起林叶之前也受了伤，却不知情况如何。
　　“比公子好得多。”
　　护主不力还反让主子来保护的属下，留之何用？贾诩没有再说，只打了个眼色，与老医师一起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贾诩又亲自端了药进来，将张良扶起，火烫的身子半靠在自己怀中。
　　青年手上固定着木板，稍稍一些移动，又倒抽一口冷气。
　　张良就着送到嘴边的药碗喝了口，身体略有些僵硬。
　　苦，好苦，十分非常的苦！
　　张良也算是喝过不少汤药，但他肯定有生以来没喝过这么苦的药。
　　青年略有些哀怨，暗想贾诩是给他多加了多少黄连……但还是乖乖闭眼将剩下的药汁一饮而尽。

　　将背靠在贾诩微凉的身上，思绪有些飘远。喂药这样的小事原本并不需要劳动军师大驾，然张良也不想问，药虽苦口，心里却是暖的。
　　许是身体上的疼痛会让人心变得脆弱，张良稍稍挪了挪身子，在贾诩胸前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下。
　　“胡车儿斩了曹昂，又俘曹安民，曹操已经撤军。诩料他这次吃了亏，近期倒也不敢妄动。”
　　张良只静静听着，这场反攻，因邹氏自杀而起，以曹操败退而终，却是处在那人的计算当中。若非他及时回转，眼下局势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化解，自己也不可能还有命在此。
　　想到他之前对男人的种种防备，张良心中不禁生出些愧疚来。
　　“抱歉。”
　　为自己不听你的劝言，也为之前种种怀疑。
　　贾诩原意不过将城中现状告知张绣明白，莫名闻得一声歉意，想了想才解其中含义，想要开口再言，怀中男子却已然呼吸均匀睡了过去。

　　隔日午后，张良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却是张绪。
　　毛茸茸的脑袋趴在床边，青年见贾诩不在，知道弟弟定然是趁着这空隙溜了进来。
　　“阿绪，醒醒。”
　　张良轻声唤着少年的名字，自己暂时照顾不了他，这样的天气，就这么睡着势必要着凉的。
　　张绪倒睡得不沉，抬手揉了揉朦胧的睡眼。
　　张良见少年纯黑的大眼睛望向自己，紧紧抿着唇，极力忍耐的样子于心不忍，咬牙支起身子，用左手抚了抚少年的头发。
　　却不料这一下张绪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扑到张良怀里，顿时泣不成声。
　　“阿兄……”
　　少年一声声叫得哀戚，想来已是知道邹氏亡故。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这样的事实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前襟已被泪水浸湿，右臂被张绪紧紧抱住，伤处传来阵阵刺痛。张良却仍是默默拍抚着少年的背脊，给他一个发泄的地方，这是自己现在唯一能够为幼弟做的事了。

　　少顷，张绪抬起头来，眼角上泪痕犹在。
　　“娘说过，要绪儿听阿兄的话……可是……可是……”
　　少年仍抽泣着，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张良闻言，心里更加难过，喉中梗了东西一般说不出话来。他并不准备将事情原委告诉弟弟，只好用左手帮张绪抹去落下的眼泪。

　　张绪这才发现了张良动作别扭，进而发现张良右臂上的衣服染了些血迹。
　　“你的手……”
　　一时间的手足无措，少年想到自己之前死死抱住兄长，眼眶变得更红了。
　　“对…对不起……我马上去叫大夫来……”
　　张良见少年草草擦了擦眼泪，转身跑出门去，心中的愧疚又泛了上来。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他才对啊……

　　没有等多久，大夫便到了，和大夫一起来的还有贾诩。
　　例行的换药包扎，只是老医师在见到青年右臂上重新裂开的伤口时，皱了眉，最后又多叮嘱了几句便告退了。
　　身上依旧是不高不低地烧着，头脑昏昏沉沉，手上疼得近乎麻木。张良突然感觉自己很累，两世加起来也不过二十载，却历经了那么多的离分。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方才小弟哭得伤心，他不是不想安慰，只是这样的痛他也经过，甚至经得更加的刻骨。所以才知道，失去亲人的痛，单单几句话，根本无济于事。
　　“公子，逝者已矣……”
　　冷冽的嗓音，却莫名地让张良感觉安心。青年深蓝色的眸子望向坐在榻边的贾诩，这人不过是比自己长了数年，为何总是这样不动如山？
　　“诩方才见到令弟，公子想必也是累了，在下今日便不多留了。”
　　“文和。”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