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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希望你来,所以我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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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终究太过浮躁,容不下太多美好。
莫西约了柳环在她的学校外面一个叫“淡水湖”的咖啡吧见面。以前呢,两人的约会流程很规律,先吃饭,开个两个小时的钟点房,然后逛街,或者看看电影,像所有大学情侣一样,做着这个年龄该做不该做的所有事情。不过,进到咖啡吧里真正点了杯咖啡,于莫西来讲,这是第一次。
他和柳环都没有喝咖啡的习惯,两人经常喝果汁。见莫西点了杯卡布奇诺,柳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杯柠檬汁。说起来,这段关系里,她其实是弱势地位的,如果不是莫西,她需要贷款才能读完大学,打工则是一定的,也没法买那么多衣服和化妆品,。可能由于这个原因,又或者天性就比较温和,她总是有点附和着男友。遇到矛盾的时候,或者心情渐渐起了变化的时候,她唯一能做的,是关机躲着他。她不擅长正面冲突,至少,在他面前,她不擅长。
这会,莫西漠然地盯着咖啡,又时不时看看窗外,柳环咬着吸管,一点一点吸着,像喝毒药一般,满脸紧张与不安。
对峙般,两人呆了两个多小时,柳环甚至开始琢磨,是不是应该最后开一次房,这样自己的愧疚能更少一些。最后,她试探性开口,问:“最近工作还好么?”
莫西终于看向她,相比徐小北而言,这才算真正的美女。白皙的皮肤,高挑的个子,一头棕色卷发自由披散着,衬得脸更小,下巴更尖。当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拿女朋友跟徐小北比,这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他其实也在等着她开口,闻言,轻松了些,点点头。昨晚那一口气喝光的咖啡,苦到了心底,他不明白徐小北怎么会喜欢这种饮料,低头看一眼已然没了热气的卡布奇诺,他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淡淡地奶油味和着苦味,由舌尖荡漾开去,竟是别样的美味。
柳环奇怪地看着他,更加拘束,他两曾经无数次一次嘲笑那些喝咖啡的人,说那是装。而此时,他却认真地在品一杯咖啡。
过了一会,莫西又喝了一口,突然意识到,该怎么定义徐小北了,与这杯咖啡一模一样,浓郁苦涩余味绵长却不好探究。
柳环终于有点委屈了,她纵是性格温和,那也是前呼后拥的美女,见莫西频频走神,终于鼓起勇气,进入正题:“莫西,我,拿了offer哦。”
莫西抬眼看她,她说:“一个旅游卫视,做出境主持人呢。”
莫西点了点头,问:“那你开心么?”
柳环愣了一下,便回答:“当然了。”
莫西吹了吹杯中的奶泡泡,神情不羁,这样子,就像很多年前,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拦着抱着很多书下楼梯的柳环,问:“哎,那谁,你想不想做我的女朋友?”
这一瞬间,柳环再次看到了当初令自己心动的男孩,他骄傲不羁,天不怕地不怕,为了她在篮球场上与高三的学长打得鼻青脸肿。那时候,她想,再也不会有人这么令自己心动了。
可是,这几年,他越来越安静,这个城市将骄傲的男孩磨砺成了农民工。他戒了高二就开始抽的烟;他忍了洁癖,与人同住地下室;他在酒店门口,努力做到微笑服务。部分原因,他是死扛着,要支持女友读完大学;更多的原因,在于他纯粹的叛逆,不愿意复读,不愿意按照父母的安排走过一生。他在与旧日骄傲不懂事的自己较劲,他在为那时候叛逆的自己买单。总之,他越来越不是当初那个家世良好阳光帅气的少年了,于是,柳环日益不能忍受了;于是,实习单位扛着摄像头的记者,更令她心动了。
该说什么,才合适呢?似乎,不说什么,才算合适。
莫西又喝了一口咖啡,闭上眼睛,仰起头,想了一会,睁开眼睛,看着柳环,说:“开心就好好干吧。”说罢他看看手表,那是15岁时,外婆从台湾带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一直戴着。时间是下午4点了,他觉得徐小北不一定真的睡了一觉,也许他前脚走,她后脚就冲了一杯咖啡,然后咬着笔帽敲字。上午的时候,他悄悄拉开窗帘一缝,她就是那个样子在写邮件。
有些人之间,就是这样,不需要捆绑了一辈子,用来相互了解;他们之间自然而然地,看一眼,便明了,于是,就一辈子了。
柳环慌忙看着他,想要个结结实实的答案,便怯生生地说:“可是,这个旅游卫视不在南方。”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都不在南方,更不会是他们家乡的小县城。
莫西看着她,眼中没有内容,只是一个机械的动作,他说:“我知道。”
“那,我们……”柳环不停绞着手指,她低下了头。
“我们散了吧,”再也不忍见这个女人如此不痛快,莫西突然拿起咖啡,像喝水一样喝掉。
16岁成为彼此的男人和女人的少年,曾经也在这个离家遥远的城市相依为命,如今终是终于走到了相互多看一眼都负累的地步。柳环忍不住红了眼睛,眼泪断了线,她的手下意识抹着莫西给她买的链子。隔着桌子,莫西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他想起那天晚上蹲在墙角等他等到快要睡地上的徐小北,他连一杯水都没给她买过。
莫西叹了口气,想起来那瓶香水,便从椅子下提出来,放到桌上,推向柳环的那边,说:“上班了也许需要,拿着吧。”
柳环略微惊讶地看着他,突然跑过来,挨着他坐下,抱着他,开始低泣,她说:“莫西,对不起,对不起。”
莫西无奈却有些惨淡地侧过头,看着她,没有作声。等她哭得差不多了,莫西看见了窗外徘徊的那个年轻男子,他伸手轻轻推开柳环,说:“快去吧,他在等你,我也该回去了。”
柳环看着他,声音哽咽,喃喃道:“你回家去吧,你回去吧。”只要莫西回去了,生活便不会这般艰难,她的心里负担便会少一些。不要怪女人,她们只是懂得照顾自己的心情,为自己的幸福和难过,寻找最合适的理由。
莫西站了起来,他说:“嗯,我会回去。”又看了一眼窗外,那个男子已经走回自己的车旁了。莫西嘴角含着冷笑,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便自顾走到吧台结账,要了杯外带卡布奇诺。
带着被救赎的心理,他离开了“淡水湖”,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周六的东三环,一如既往的拥堵,到了8点,莫西还堵在车上。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他关了机。他想,感情里,总是要任性一回的,愿意等他的人,自然会等他。
下午,小北发了很久的呆,洗了再甩干了男友留下的家居服,做了一点翻译,看了那部反复让她流泪的韩国悲剧电影《幸福》。等到6点多,莫西还没回来。她甚至好几次跑下楼去,看看那自行车在不在,然后又开心地跑回去。排骨汤早就熟了,整个小屋都是排骨玉米汤的清香。最后,她觉得时间过得实在太慢了,便在冰箱里翻了一通,最后炒了个苦瓜鸡蛋,焖好饭,然后才老老实实坐下来。
当然,她不可能给莫西打电话,在人家约会时去打扰,多少有些纠缠的意味,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
8点多,终于饿坏了,她吃了几块饼干,却不敢吃饭,她想等莫西一块吃饭。
一块奥利奥还没咬完,敲门声响起,小北来不及找被她踢得东一只西一只的脱鞋,便光着脚丫子跑去开门。门口,一脸疲倦的莫西,递给她咖啡,没有说一句话,他径直走进屋,无力得将自己扔进了沙发,就像这个城市所有下班回家的丈夫一样,自然而然的。
握着已然冷了的咖啡,小北心疼地站了一会会,便关上门,蹲坐着沙发前,他看起来很累,她便不说话,只端着咖啡,就要喝。
莫西伸手,接过她的咖啡,坐了起来,放到茶几上,问:“吃饭了么?”
小北反问:“你呢?”
莫西摇头,小北便摇头,而后笑得露出虎牙,她说:“我做好了饭呐。”
莫西伸手摸摸她的头,他说:“对不起,我食言了,我说过我来做饭的。”
小北多少有点受宠若惊,想要伸手抓住他的手,终是不敢,便眨巴了眼睛,说:“下次你做吧。”
莫西点头,问:“我要是不来呢?你还等着?”
小北点头,她说:“我希望你会来,所以我等。”
然后她看向莫西,她说,莫西,你知道吗,沈从文说过一句话,我从年少时,感动至今。
莫西看着她,摇摇头。
“他说,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徐小北稍稍仰起头,看向莫西,他的幽黑双眸中,不复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