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闫灵

14、十四 饿鬼

　　小符要跟青源绝交，他可不想与他陪葬，截门的高手众多，天禅门却只有他青源这么一个得道的，对比何止悬殊，简直天壤，“青源，我要跟你割袍。”站在十七肩上叫嚣，一路不停。
　　青源懒得多看他一眼。
　　一直进了镇，小符还在不依不饶地指责青源的不是，指责他从不听人劝，直到眼前出现一只庞然大物，这才闭嘴……
　　那是一只巨大的饿鬼，双脚正踩着房屋破瓦，吸食活灵，每吃一个，身体就会变大一点。
　　这场景令十七记起了她在白莲欲望镜里看到的景象，也是这样一只饿鬼将主人抓去，所以她吓到僵在了原处，什么知觉都没了。
　　“十七。”青源没回头，只是出声提醒一下身后的小妖，“松手。”她正紧紧拽着她的衣袖不放。
　　“都是因为你把白莲杀了，瞧，连饿鬼都出来了！”小符在十七肩头上蹿下跳。
　　青源心里清楚，饿鬼出行与他杀白莲并没多少关系，白莲死，主要是因为妖原受损，才会在不到两个回合便被他结命。能伤到白莲真身的人不多见，相对的，能放出饿鬼的也不多见，可见这里的问题没那么简单，“十七，带小符到墨昭身边去。”墨昭是瑞兽，饿鬼奈何不得它。
　　墨昭？他不是在碧波湾么？
　　十七心中的疑问没有持续太久，但见青源祭出旭子剑，剑身一闪，一道紫光置于地上，墨昭从紫光中跌落，头朝下，来了个倒栽葱。
　　“青源！”墨昭满嘴喷火，他刚爬到红绫子树上打算饱餐一顿，莫名其妙就摔到了这里。
　　不待墨昭爬起身咬人，一道鞭子抽过来，将他变回了真身。
　　十七赶紧上前拽住他脖子上的绳索，免得他发狂，而此时，小符已经吓到钻进了青源的衣襟底下。
　　小符胆小，什么都怕，但最怕的却是饿鬼，饿鬼以活物的灵魄为食，他身上便封着穹海成千上万的妖灵，以及碧瑶树上的人灵，所以他是饿鬼的食中圣品，此时此刻，自然是要寄在最安全的青源身上。
　　“再不走可没机会了。”青源低声对袖子里的胆小鬼做最后通牒。
　　小符没理他，左右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吧？
　　“十七，到墨昭身边。”青源手指微微一弹，一道光亮将墨昭五花大绑，疼得小家伙摇头摆尾、龇牙咧嘴。
　　十七乖乖靠近墨昭，不敢擅动。
　　青源修行千年，极少碰上饿鬼，因为它们一向被重重封印，偶有几只逃出也多半居在荒野深山，很少这么胆大出世祸乱，如今敢出来吸食世人，可见背后一定有顾。
　　他的旭子剑能斩妖除魔，却惟独对鬼物无可奈何，拿着也无用，手一松，收回。

　　小符身上封印了太多灵魄，引得饿鬼垂涎不已，自然朝着青源的方向而来。
　　因为身形如山，那东西每走一步都会踩出骤风，十七身轻骨弱，若非墨昭将她叼走，早不知飞去了哪里。
　　“青源这混蛋，招我来就是为了当坐骑。”头一甩，墨昭将十七甩到自个背上，四蹄踩火，飞升至半空。
　　十七侧坐在墨昭背上，紧紧揪着他脖上的绳索不言语，她担心主人的安危，却什么也做不了，既帮不上忙，也不好给他添乱，只能守在一旁不作声。
　　不知为什么，主人将旭子剑收了起来，赤手空拳去对付那么一个庞然大物行么？

　　但见青源飞升半空，正以手代笔在空中写些什么……
　　随着饿鬼走近，他所写的东西渐渐显现，是泛着紫色的符咒，一当饿鬼碰上符咒，凄厉的嘶吼乍现——
　　十七被震得忙堵住双耳，连墨昭也跟着连翻两个跟头，差点一头栽下去——他刚学会飞行没多久，莫名其妙就被赋以这么重的重任。
　　“十七，你真胖！”恶人先告状，墨昭决定将自己站不稳的原因归咎到十七身上，谁让她长那么快。
　　十七的心思全在主人身上，根本不晓得墨昭说些什么。

　　“乌锕——”饿鬼挣扎着伸出巨大的爪子去捉犹如蜂雀般大小的青源，但始终捉不到，反被青源用符咒织成的网捆住。
　　直至它再也动不了，青源方腾空踩住它的角，以手作钩，自它的天灵盖抽取活灵。
　　——妖魔两道的兵器杀不死这东西，只能将它抽回原形再作封印。
　　“笨蛋！”墨昭对青源的所为十分不屑，他完全是在浪费精气，但凡修道的，都不喜欢碰饿鬼这玩意，吃力不讨好，将它封印得不到任何法力，反而要耗费法力，根本得不偿失。
　　十七左手微一使劲，墨昭的眼角也随之抽搐一下，因为她正揪着他的鳞片。
　　墨昭忍不住回头白一眼背上的女人，居然敢抓他的鳞片，若非身体被青源绑着，真想把这小妖扔出去。

　　“乌锕——”饿鬼在凄吼，又像在笑，对着头顶的青源笑。
　　这饿鬼入世的时间绝对不短，因为它身体里存储了太多的活灵，一串串地被青源抽出，漂浮在空中，像无数的萤火虫。直至最后一颗活灵被抽离，饿鬼也变回了原形——只有侏儒般大小，依旧张牙舞爪，丑陋不堪。
　　十七拽两下绳索，墨昭乖乖落地。
　　从墨昭背上一跳下来，十七便飞奔往主人的方向——

　　青源正坐在一块磨石上休息，难得他也有累的时候，一个晚上，两次耗费体力的打斗，疲累也是正常。
　　“主人。”十七不敢擅作主张地嘘寒问暖，只敢站在一边说出这两个字。
　　青源没抬头，只是看一眼她那光脱脱的脚丫子，什么都没说。

　　“师宗！”是蓝玉扇，手上还牵着绳索，绳索上绑的是狐妖风九。
　　刚才那一幕争斗，他自然看到了，本想出来帮忙，可惜人小力弱，怕给师宗添乱，便没有靠前。

　　“把灵魄收一收。”青源对蓝玉扇交待，他身上带着收魄的葫芦。
　　蓝玉扇将绳索缠到手腕上，随即解下腰间的葫芦，一拧开盖子，空中飘浮的灵魄便自动往里钻。
　　青源也从衣襟下取出小符。
　　见他开始翻页，小符就挣扎着想逃：“青源，不许拿我封印饿鬼，我不要封印饿鬼！”封印妖怪还不够，如今连饿鬼都要让他封，他又不是万能的。
　　青源对他的反抗丝毫不与回应，以指在空白页上写下一道符咒，一旁的饿鬼随即化作一缕黑烟钻进小符的身子里，书页上赫然显出一列黑色咒符。
　　“青源，我真跟你割袍！”小符愤愤地声明。
　　青源将其合上，捏在指间好一会儿才松手。
　　松手之际，恰巧小符也用力往外挣，结果就是小符连翻几个跟头，一头栽到墨昭的蹄子上，墨昭嫌恶地将其踢到半空。
　　小符在空中“哎呦”两声，跌进十七的掌中。
　　十七看着掌上闪着荧光的小人儿惊奇不已……“小符，你变成人了。”
　　小符低头看看自己——他果然变成人了，虽然只有常人食指般大小，但确实是个人形——一个可爱的五六岁的小男娃。
　　动动手，扭扭屁股，发现真得变成了人形，小符很是得意，青源终于给了他人形，“青源，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小符飘到十七肩上，对青源颐指气使。

　　“师宗，都收好了。”蓝玉扇拽着风九回到青源身前。
　　“把它们送回碧波湾，挂到碧瑶树上。”这么一来可以让它们随碧瑶树的根茎入土轮回，不必魂飞魄散，“现在就去吧。”
　　“哎。”蓝玉扇走出三丈外才记起手上还拴着一只狐妖，本是打算逮过来审问她的，谁成想会是这个情况，转身打算把风九交给师宗，却发现他们已经离去。
　　不知道带只狐妖去穹海会不会碍事？

　　***
　　这厢，青源缓步回客栈——如果它还在的话。
　　十七紧跟其后，赤脚、赤踝，肩上坐着小符，手里还牵着墨昭。
　　“青源，快点启程帮十七修复妖源啦，你瞧她的血痣越来越红，再不修，灵魄就要飘走了。”小符刚得了新身体，想四处玩玩，所以催促着青源赶紧启程去崇檐山。
　　青源驻足，回身，伸手捏住十七的腕脉，脉搏很弱，确实不是好现象。
　　小妖今晚也遭了不少罪，被艾叶水泡，被白莲摆布，又受了饿鬼的寒气，魂魄散乱，的确有些危险。
　　“把眼闭上。”伸手罩住她的额头。
　　十七乖乖闭上双眸，感受着一股暖流输进额头，并伴随着七经八脉一直流到手指、脚趾，本已寒凉的手脚霎时暖了起来。
　　“主人，我没事。”主人今晚耗了太多精力，不能再浪费他的体力。
　　一如往常，她的好意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等她睁开双眸时，主人已经转身离去，只余一抹背影给她。紧攥一下手上的绳索，快走几步，跟上他。

　　青源踉跄了一下。
　　“主人——”十七敏捷地扶住他的左臂，然而在扶到他后又迅速将双手背回了身后——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让别人扶助，那是在看不起他。
　　青源倒是没在意她的动作，他的心痛又犯了，而且情况似乎比之前更糟。
　　“青源，你又开始疼了？”小符跃到他脸前，“怎么我不疼？”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青源挥手，想赶走这只苍蝇，是谁说要割袍？他遂了他的心愿，如今却又来问他。
　　“你把连命诀收了是不是？”小符愉快地上飞下跳，躲着他挥来的大手。
　　难怪他不疼，原来青源把他们俩之间的连命诀收了，这么一来，他们俩就不用共用一个身体，他自由啦，“哈哈……啊呀——青源，你松手。”一不小心被青源逮到，被攥得生疼。
　　“闭嘴！”真吵。
　　“十七——快救我！”小符在青源手掌里挣扎。
　　十七在意的却是主人的心痛病，看到他盘膝坐下来，也忙跟着一起蹲下来。

　　此时，墨昭身上的束缚已经解除，十七也不再拽住他的锁链，加上青源病弱，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不逃的那是傻瓜——四蹄蹿动，一个纵身窜进夜空，逃之夭夭。
　　“十七，你陪着他，我四处看看。”小符也毫无义气地趁火打劫，难得能有这么好的机会，看青源的样子，起码要休息个三两天，不如趁此良成吉日享受一下自由。青源在解除连命诀的同时也分给他一部分修行，普通的妖魔鬼怪奈何不了他，天地之间任我行。
　　四个人走了两个，只剩十七还乖乖蹲在原处，伴着周遭的狼藉和明晃晃的夜色，陪他一起沉默……

　　“干嘛不走？”月落之际，他方才开口，但仍闭着双目。
　　十七收回替他擦汗的手，抱紧双膝，“没地方要我。”天地之大，只有他的身边能容她。
　　他哼笑，真是个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