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霖之辰》夏之草

7、第 7 章

　　第七章

　　灯火璀璨通明的街道。一个个路灯延绵不断，像一条条长龙在夜里轻舞。车来人往，走走停停。夜色里，那颗离月亮最近的星星，却在今晚，离得异常的遥远。
　　它们永远遥不可及的相望、相拥。
　　琴海酒吧。
　　因正规和设计璀璨而著名的酒吧，也是市区中心里最有名的酒吧。此时是最热闹沸腾的时段，各色迷离的霓虹灯在空间里闪着莹莹的光彩，灯光昏暗，不断交替，照射着人的眼睛有些迷幻。每个角落都坐满了客人，服务生来回穿梭在过道里，酒杯的碰撞声、轻言耳语、大笑聊天声.......调酒师们令人目不暇接地调出各种鸡尾酒，乐队在中心舞台上热烈地唱着摇滚，酒吧在每一个人的狂热下达到了最高点。
　　快乐幸福的放声大笑，失恋痛苦的低声哭泣，阴郁苦楚的唯有尽情喝酒，总以为酒能解千愁，却不知酒入城府愁更愁......
　　酒吧的吧台边有一个隔间，里面只有一个客人，隔墙里摆放了一株植物，客人们隐约能看到那人的侧影，俊美英挺的身姿，黑亮的头发，还有左手里把玩着一串耀眼的链子，在霓虹灯的照射下发出炫丽的光芒，眼眸深情凝望，陷入沉思。他沉默地喝酒，幽郁的神态，孤寂的背脊，迷人却忧伤的气息，让人不由得心动，偶尔时有几个女人或是男人因好奇他的神秘而散发出的冷漠魅惑，试图靠近，可是都悻悻离开，因为旁边的服务生总会礼貌的对他们说：不好意思，客人不喜欢被打扰。
　　乐队声嘶力竭地弹奏演唱，欢呼和尖叫声不断，音乐的节奏调到了最高，掌声淹没在时空里。整个空间弥漫着醺人欲醉的浓重酒气。手中的水晶酒杯向前一推，专业调酒师便恭敬地将酒倒入杯中。孟桐皱眉凝视酒杯中轻晃的透明液体，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他微仰头，火辣的灼热感顿时沿着喉咙燃烧而下。
　　他不知道该如何释放他心中的痛苦，空洞的看不到边际；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对他，如此决绝，他脑海里有太多的不知道，太多的为什么。他每天每夜，无时无刻不再想，想到他的头痛欲裂，无法呼吸。
　　可是，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脑海里不断的浮现她的样子，美丽的，可爱的，快乐的，倔强的，生气的......她所有的摸样，他都记忆犹新，如刀刻般深深划在心底。
　　随着音乐的律动，记忆幕幕重演，心脏便愈加的疼痛，即使在如此喧闹的环境里，却觉得世界安静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死去，从此再也回不来。
　　酒杯又空了。。　　调酒师低声说：“先生，您已经喝够多了……”
　　孟桐漠然地望他一眼。
　　调酒师噤声，又将酒倒上。
　　孟桐沉默地坐着，手指紧握透明酒杯，偶尔随意地轻敲玻璃杯，一下一下......时间在静默中走过。慢慢的，温柔的手指忽然间加强了力度的紧握，“嘣”一声，水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玻璃顿时支离破碎，洒满一桌，孟桐手心依然紧紧握着，身体里滚烫的液体合着辛辣烈酒在手心滴落而下，嘀嗒嘀嗒，缓缓而流。孟桐眼神黯黑如洞，双眉紧皱，恍如全身被抽空，竟无一丝知觉。
　　他望着滚滚而流的让人眩晕的液体，轻轻笑了笑，原来身体的痛意远远比不上心底里那种刺骨的痛啊......

　　那年夏天．．．．．．　　花园里的香气飘荡在夏日的风中，斑驳的树影，斑驳的阳光，空气里有树叶和花草的清香，天空蔚蓝如洗．　　茂密笔直的树木，树阴下是茵茵的草地．　　他和她在草地上欢乐地玩耍，追逐，笑声回荡在夏日的香气里．渐渐地，他站在树阴下停了下来。不再捉弄她让她总张开小手追着打他，而他就装作逃跑状。他安静地站在一棵树阴下，望着正追上来的她：她穿着淡淡白绿相间的缝裙在风中飘扬，她的长发乌黑明亮，在风中轻扬，眼睛大大的，如大海般澄澈透亮，恍如森林中的天使般纯洁。他要记住他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还有她那双眼睛和那奔跑中的身影．　　哈，她追上他了！＂跑不动了吧？我追上你了＂她天真的笑，满足地伸出握成小拳头的手向他胸脯上轻轻捶了下去．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故意闪躲，看着眼前的她，他的眼底有无限的不舍和温柔，目光有淡淡湿润的光芒，他神情呆怔。她微挑起眉，于是，她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告诉我，我脸上是不是长东西啦？”她睁大眼睛用手摸摸自己的脸颊．他恍然回神，古怪地笑出声“果然是笨丫头啊！东西长在自己脸上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这样盯着人脸上看？”她不理会，他总是这样捉弄取笑她．“人一出身就是被人看的，难道你要我遮住眼不看你啊？小傻瓜！”他笑着斜腴她。“你才傻瓜呢！哼......”她眼睛气鼓鼓地瞪他，嘴巴也无辜地气鼓鼓的。看着她可爱的模样，他忍不住轻抚她的发顶“知道吗？即使你脸上长东西了，我也会永远这样看你”。他的眼睛温润如玉。她怔了怔，可是，她知道，他是对她最好的哥哥呀！她微笑，“原来．．．．．哥哥是这样哄妹妹的啊？”她轻声嘀咕。“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会不会无聊？”半响，他轻声问她，眼眸如星。
　　她轻抬起头，“为什么．．．．．这样问？”“我是说如果。”他声音低柔。“或许不会....”她微沉思，不管怎样，她现在不想让他有一丝挂念。他静静看她，仿佛眼底有一层层冰湿的雾气，那乌亮的眼瞳，不由得让人的心微微一颤。“真是这样吗？”他安静地望着她，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是的．．．．”
　　他该如何跟她说起？告诉她，哪天他真要离开她了，距离好远好远。不管她说的话有多无心或是故意逗弄，于她的性格，他早已熟悉。她总是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淡然到让人窒息的感觉，可是，他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她吗？安静透明的仿佛让人无法捉摸、触及，但却又让人忍不住深陷。从第一次遇见她起，他那埋藏在最深处的保护欲瞬间涌动，内心强烈的想要认识这个女孩，尽管充当着兄长的角色，他也乐此不疲。于是，从那以后，她便已住进了他的心房里，再没有出去过。望着她如深海般的眼瞳，他难以启齿。
　　“那你会记得我多久？”如果去到外面很久的话，那么他就无法看到他了，无法再和她玩耍，追逐．．．．．这样，她又会不会很快就忘记他？　　“.......”她忽然静静地望着他，神情深邃如梦。
　　“算了......”他看她如此沉静，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因为，他相信她不会忘记他。
　　“桐......谢谢你。”她轻轻地对他笑，眼波荡漾，“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是的，她除了感谢，还能做什么呢？怕是以后再也没机会说了罢。
　　他双眼幽亮，“不许跟我道谢。”他看着她，唇角扬起温柔的笑意，又说：“除非你用快乐来回报我。”他只想她快乐幸福地生活。
　　此时，她优美的嘴角也轻轻笑了笑。
　　“你可以答应我几件事吗？＂
　　“什么．．．．＂
　　“你先答应我！”他执拗地坚持．眼珠黯黑乌亮．于是......她缓缓开口，＂好！那你说吧！＂
　　“我没看着你的时候，也要每天吃早餐。”每次，叫她吃早餐，她总是蒙混过去，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和早餐有仇的。
　　“恩．．．．．”
　　“冷的时候要穿多件衣服，不要老是像个小糊涂鬼！”天气寒冷之时，她的身子总是那么单薄单薄的......
　　“．．．．．．＂
　　“要好好保护自己，照顾自己，知道吗。”
　　　“知道......”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或遇到什么，都要跟我说！”他神情坚定。
　　“哦......”
　　“如果，有什么困难，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恩......但是......”
　　“还有......”他打断了她，继续说，“伤心，难过的时候也要跟我说，不要总是一个人承担，好吗？“
　　“......”
　　“想我的话．．．．．．也要告诉我，让我知道。
　　“......”她静静地听着。
　　“听到没有？你答应我了，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会胡思乱想......你懂么？”
　　他慌乱般的样子揉揉她微卷的长发。“你不可以忘记我！”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霸道，却轻柔动听。
　　“嗯......”
　　他屏息，伸出最后一根小手指，“那好．．．．我们拉勾．你不可以忘记。真的......有点好笑幼稚啊，竟然也会像小孩子一样拉勾，一百年不许变。可是，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可以让她牢牢记住她的承诺。
　　她微微笑着伸出手指，“你......也要过得快乐。”她轻声说。眼珠如清晨的露珠般晶莹湿亮。
　　半响，他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精致漂亮的银灰色小礼盒，打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光芒璀璨的星星链子。
　　“......”她茫然。
　　“把手伸过来。”孟桐目光轻柔。
　　她疑惑。
　　见她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于是他拉起她的手，温柔的带在她的手上。映镶在那白净的肌肤里，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晶莹闪亮，犹如夜空中眨着眼睛的小星星。
　　“看来我的眼光不错！”孟桐牵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于是微笑着赞叹。
　　“我能不能......不要？”叶诗霖伸手想把手链解开，她不想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
　　“以后都不可以拆开！就这样一直带着，它会永远守护着你.”像我永远守护着你一样。可是最后一句他没有说出口。
　　“你......”她眼底有层层氤氲的雾气。
　　忽然，孟桐伸手轻轻抱住她，“一下就好。”他微微闭上眼睛沉声说。
　　......

　　其实，他早该知道，早该觉察她最后跟他讲的那些话，背后藏着的决然和淡漠，她一早就知道他要离开了，所以在最后竟当做不知情那般送他离开...为何他当时如此愚笨，竟丝毫没有觉察到她的动静，到底是他太理所当然还是她隐藏的太深？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原来从那时候起，她的隐忍和淡漠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孟桐沉陷在回忆的角落里，久久不能自拔。双眼凝视手中的手链，原来就在他拥抱她那刻，就已拆下悄悄放回他的口袋里......
　　酒桌上那令人晕眩的液体如溪流般缓缓流淌，淹没一地，孟桐眼神沉黯如古，身体僵硬般一动不动，背靠在沙发里，仿佛一切静止，再也无法苏醒。任酒吧里的服务生们的急切叫喊、狂热劲爆的音乐、醉生梦死的烟酒气在空气中氤氲妖娆、客人们的欢呼谈笑......一切都不存在的在他空洞的眼神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