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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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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可轮到杨过张无忌两个人大喜过望,五丑却是惊骇失色。原来洪七公初时在雪中是真睡,待被五丑踏了一脚,自然醒了。他心中喜爱这两个少年,要试探他们能不能守住这三日之约,张无忌几次摸他鼻息心跳时,他都龟息装死,直到此时眼见事态紧急,才威风凛然的站在了窄道路口。
只见他左手划出半圆,右手一掌推出,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绝招亢龙有悔。大丑哪里能逃的了?明知这掌无法硬接,却也只能双掌一并,奋力抵挡。洪七公只使了一成力,但大丑已是双臂发麻,胸口剧痛,二丑见他势危,生怕他被洪七公掌力震入深谷,忙伸双手推他背心,洪七公掌力加强,二丑向后一仰,险些摔倒。四丑站在其后,伸臂相扶。洪七公的掌力跟着传将过来,接着四丑传三丑,三丑又传到最后的五丑身上。五个人逃无可逃,转瞬之间,就要被洪七公运单掌之力一起击毙。
洪七公笑道:“你们五个作恶多端,今日给老叫化一掌震死,也算死的瞑目。”五人扎定马步,鼓气怒目,合力与他单掌相抗,对方掌上压力越重,胸口越是沉闷烦恶,渐渐每喘一口气都十分艰难。这时洪七公突然‘咦’了一声,将掌力收回了八成,说道:“你们这内功很有些门道,你们的师父是谁?”
大丑双掌仍是和他相抵,气喘吁吁的道:“我们……是……是达尔巴师父……的……的门下。他是……是西藏圣……圣僧……金轮法王门下二……二弟子……”
洪七公摇头道:“西藏圣僧、金轮法王?没听说过。我只知道西藏有个和尚,叫甚么灵智上人,他武功强过你们,但所学不是上乘。你们学得功夫很好,嗯,大有道理。你去叫你们祖师爷来,跟我比划比划。”
二丑听出洪七公语气中居然有饶他们性命之意,忙道:“是,是,我们去请祖师爷来,跟洪老前辈切磋……切……磋……也只有我们祖师爷,才能跟洪老前辈动手。我们小辈……跟你提……提……酒……酒葫芦儿……也……不……”就在这时,只听只听铎、铎、铎几声响起,山角后转出来一人,身子颠倒,双手各持石块,撑地而行,正是欧阳锋。杨过一见,不禁失声大叫:“爸爸!”欧阳锋恍若未闻,跃到五丑背后,伸出右足在他背心上一撑,一股大力通过五人身子一路传将过去。
洪七公见欧阳锋突然出现,也是大吃一惊,又听杨过叫他“爸爸”,心想这小子原来是欧阳锋的儿子,难怪如此了得,手上一沉,对方力道涌来,他便也加劲反击。
自华山二次论剑后,洪七公与欧阳锋十余年来从未会面。两人在数十年前武功难分轩轾,此后各有际遇,今日在华山是第三度相逢,一拚功力,居然仍是不分上下。可怜五丑夹在当世两大高手之间,作了试招的垫子、练拳的沙包,要比经受任何酷刑更惨上百倍。
欧阳锋忽然问道:“这五个家伙学的内功很好。是甚么门派?”
洪七公道:“他们说是什么西藏圣僧金轮法王的徒孙。”
欧阳锋道:“这个金轮法王跟你相比,谁厉害些?”
洪七公道:“不知道,或许差不多罢。”
欧阳锋道:“比我呢?”
洪七公道:“比你厉害些。”
欧阳锋一怔,叫道:“不信!”
两人对话之际,手上自是继续较劲。洪七公连发几次不同掌力,均被欧阳锋在彼端以足力化解,接着他足上加劲,却也难使洪七公退让半寸。二人一番交手,各自佩服,同时哈哈大笑,向后跃开。五丑身上的压力骤失,不由得摇摇晃晃,好像喝醉了酒。他们给这两大高手的内力前后来回交逼,五脏六腑均受重伤,筋酥骨软,已然成了废人,便是连七八岁的小儿也敌不过了。
洪七公喝道:“五名奸贼,总算你们大限未到,但今后再也不能害人。记得回去跟你们祖师爷金轮法王说,叫他快到中原来,跟我较量较量。”
欧阳锋道:“跟我也较量较量。”
藏边五丑连声答应,脚步蹒跚,相携相扶的狼狈下峰。
欧阳锋翻身正立,斜眼望着洪七公,只觉得依稀相识,他与洪七公是数十年的死仇,憎恶之意深印于脑,自然而然的见到他就生气。洪七公见他呆呆站立,目中忽露凶光,暗自戒备,果然听他大吼一声,恶狠狠的扑将上来,当下不敢怠慢,出手就是降龙十八掌掌法。两人襟带朔风,足踏寒冰,在这宽仅尺许的窄道上各逞平生绝技,倾力以搏。一边是万丈深渊,只要稍有差失,便是粉身碎骨之祸,比之平地相斗,倍增凶险。虽然二人年事已高,精力衰退,武学上的修为却俱臻炉火纯青之境,招数精奥,拆得十余招,心中不由对对方都起了钦佩之心。
这两大绝顶高手对阵,杨过和张无忌如何也不能插上手去。初时他俩只担心两人稍有差池会掉下深谷,但见二人在对方凌厉无伦的攻击之下总能化险为夷,便也不再顾虑双方安危,潜心细看绝妙武功。不知不觉间他两人拆到了千余招,虽是武功未尽,但年纪老了,都感气喘心跳,手脚迟缓。
杨过和张无忌见此情况,就去搬来了之前五丑留下的数篮冷食放在一边,杨过大声叫道:“两位肚子不饿吗?不如吃饱了再比过。”
洪七公听到‘吃’字,立即退后,待见到大堆冻鸡冻肉,白酒冷饭,心中大喜。张无忌忙递过一只冷鸡给他,他也毫不客气,当即大口咬落,吃的格格作响。
杨过拿着一块冻肉递给欧阳锋,柔声问道:“爸爸,这些日子你在那儿?”欧阳锋瞪着眼睛道:“我在找你。”杨过心中感动,想到:义父毕竟是真心爱我。于是拉住他手臂劝道:“爸爸,这位洪老前辈是好人,你别跟他打架了。”张无忌也向洪七公道:“洪老前辈,这位前辈是我好友的义父,他受了重大刺激,神智糊涂,您别跟他为难了罢。”
洪七公看他两人语气甚是诚恳,点了点头,说道:“也罢,你两个娃娃都好的很。我送你们这个人情。”
两人相视一笑,正在心中庆幸,哪知欧阳锋突然跃起,叫道:“咱们拳脚比不出胜败,再比兵器。”洪七公摇摇头道:“不比啦,算你胜了。”欧阳锋道:“甚么胜不胜的?我非杀了你不可。”回手折了一根树枝,拉去枝叶,成为一条棍棒,向洪七公兜头击落。他的蛇杖当年纵横天下,厉害无比,现下杖头虽然无蛇,但这一杖击将下来,杖头未至,一股劲风已将杨过和张无忌逼得难以喘气,急忙跃开躲避,再看洪七公拾起了地下一根树枝,当作短棒,二人又斗在一起,两人杖去棒来,斗到傍晚兀自难分胜败。杨过眼睛一转,叫上张无忌在山间挖了好些山药、木薯,生火烤到喷香。洪七公闻到香气,当即停手,奔过来抓起两枚山药便吃,虽然烫得满嘴生疼,还是含糊着连声称赞。欧阳锋跟着赶到,举起木杖就往他头顶劈下。洪七公并不避让,拾起了一枚山药抛给他,欧阳锋一呆,顺手接过便吃,浑然忘了适才的恶斗。
四人晚上就在山洞中睡觉,杨过极力帮义父恢复记忆,向他提及种种旧事,欧阳锋只是呆呆不答,有时伸拳用力敲打自己脑袋,显是在竭力思索,可是茫无头绪,十分苦恼。张无忌观看欧阳锋面容举止,便知他是大脑受了严重损伤,要回复如初,真是谈何容易?但他不愿灭了杨过的希望,是故并不劝阻。接下来几日洪七公与欧阳锋仍是日斗晚睡,接连四日,两人均是神困力倦,几欲虚脱,却始终不肯容让对方半招。这晚待欧阳锋睡下,杨过悄声向洪七公道:“洪老前辈请借一步说话。”洪七公跟着他走到外面。离洞十余丈后,杨过突然跪倒,连连磕头,却一句话也不说。洪七公一怔之间,便已明白,知他要自己可怜欧阳锋身上有病,认输退让,当下仰天哈哈一笑,说道:“那就这么着。”倒曳大棒,往山下便走。
他只走出了数丈,突闻衣襟带风,欧阳锋已从洞中窜出,挥杖横扫,怒喝:“老家伙,想逃么?”张无忌紧跟其后——原来他二人是打一个看住一个的主意,谁知欧阳锋在梦中惊醒,发现洪七公不见,立时追了出来,张无忌又如何能拦得住?
这时洪七公欲待夺路而走,却被欧阳锋的杖风四方八面拦住了,脱身不得。高手比武不能有半分差错,洪七公既存了相让之心,登时落在下风,数次险些命丧于他杖下,眼见他挺杖疾进,击向自己小腹,知他这一杖尚有厉害后着,避让不得,当即横棒挡格,忽觉他杖上传来一股凌厉之极的内力,不禁一惊:“你要和我比拚内力吗?”他心念甫动,对方内力已逼将过来,除了以内力招架,更无他策,当下运功抗御。
以他二人当下修为,即使偶一疏神中了对方一杖一掌,内力立时随生,防护相抗,不致会有什么大碍,但要是比拚内力,就到了无可容让、不死不休的境地。二人以前的数次比武,都忌惮对方了得,自己并无胜算,生怕求荣反辱,枉送性命。哪知欧阳锋浑浑噩噩,数日来比武不胜,竟会突运内力相攻。
十余年前洪七公固然是恨西毒入骨,但此时年纪老了,火性大减,见他疯疯癫癫,两个少年又一再求情,已没了杀他之意,当下气运丹田,只守不攻,静待欧阳锋内力衰竭。可对方内力却犹如长江浪涛,源源不绝的涌来,过了一浪又是一浪,非但无丝毫消减之象,反而越来越是凶猛。洪七公数十年来勇猛精进,自信内力深厚,就算胜不了西毒,但若全力守御,无论如何不致落败,岂知拚了几次,欧阳锋的内力竟越来越强。洪七公想到若是只持守势,定然难以抵挡,只有乘隙回冲,令他回守,来势方不能累积加强,心念动处,立即反击,二人以硬碰硬,全身都是一震。
杨过和张无忌见此情形,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按道理说欧阳锋更亲近一筹,如果袭击洪七公后心,自可相助欧阳锋得胜,可洪七公已甘愿退让,怎还能忍心出手加害?
他们二人从清晨直拚到辰时,又从辰时拚到了中午,洪七公渐感体力不支,但觉对方的劲力仍似狂涛怒潮般涌来,料得此番拚斗定然要命,苦在无法退避,只得竭力撑持,却不知欧阳锋也已是气衰力疲,支撑维艰。旁边的杨过和张无忌均已看出两人脸色苍白灰败,心知再不拆解,他们即使真气未竭,也要有性命之险。可自己的功力与两个老前辈差的太远,分解不开反会被缠住,便如同那蔵边五丑一般,轻则武功尽废,重则送掉了性命。
杨过道:“义父是我的义父,自然该让我来。”
张无忌怎会不知他内力进境?摇头道:“若论临敌的武功机变,我当然比你不过,但只论内功修为,你反而不及我,让我来吧。”
杨过知道他这人看起来脾气温和,不爱和人争辩,但认定的事就极固执。情势紧急之下他也顾不上许多,当下欺身上前,伸手去点张无忌穴道。
张无忌见他脚步一动,暗道不好。实在因为此事关乎二人性命,他自知自己胜算稍高,怎肯让杨过去冒险,当时计上心来,佯作不妨,待杨过到了近前,便使一招倒骑龙,堪堪避开杨过攻势,待他踏前一步再度出指之时,变势回身,双拳直击中杨过胸口。这一拳张无忌直接使出十成全力,但避开了他胸前大穴,杨过怎能想到他会下如此重手?只觉得胸前剧痛,喉头一甜,吐出了一口鲜血。
张无忌一招得手,更不犹豫,出手点中杨过几处大穴,杨过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心中焦急,只能狠狠瞪著他。
张无忌抱起他放了在一旁,忍不住笑道:“叫你平时总欺负我,现在可终于被我报了一次仇啦。”
杨过别无办法,只得道:“千万小心。”顿了一顿,气恼道:“绝对不准有事!我跟你的账还要好好算呢!”
张无忌笑道:“此事一了,听凭发落。”当即凝神静气,九阳神功全力运转,体内真气不住流动鼓荡,他精神越是集中,真气就越是充沛,加之刻意激发,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鼓胀了起来,随手在地下拾了一根树枝,向二人走去。此时洪七公与欧阳锋已比拼了半日,体力难继,但真气仍流转不绝。张无忌靠的稍近,便觉得一股大力压来,几乎喘不上气,忙运功相抗,才觉得好些,不免暗自心惊。但始终救人要紧,他走到二人之间,咬一咬牙,用手中树干往黏着的杖棒间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