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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 ...

  •   二十九、
      赶着大雨,郭怀义就带着陆准离开了。临走时陆准恋恋不舍中带着点伤心的眼神好像是被抛弃的家犬,沈星河虽然心里不舍的,但为了日后陆准总要学会独当一面,便绷着脸面无表情目送他走。
      陆准离开沈宅的瞬间,偌大的宅子就显得冷寂起来。就像许多年前他刚才到这个城市的时候那样,孑然一身,虽然还是年轻的样子,但周身都透着孤冷的气息。沈星河靠着门框,望着外头势头不减的大雨,脸上终于流露出些许的落寞。
      无尘看出主人的心思,窜上肩头蹭了下他的脸。沈星河反手摸着猫咪的头,笑容中有点自嘲的意味:“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大雨稍稍小一点的时候,郭老爷子派人送来了沈星河要的东西。用长方形锦盒装着,打开来,内里大红缎布中安静地躺着一柄约十寸有余的银质弯刀。这刀一看便是古物,刀鞘上装饰着华美的玉石,雕刻其上的繁复花纹透着沉重而古老的美感。
      “老爷说,这刀权当做多年来做朋友的一点薄礼送给沈先生,还望沈先生不要嫌弃。”送礼物来的人毕恭毕敬道。
      “这礼物当真厚重,怕是古代哪位少数民族首领的配饰吧。”沈星河双手捧起刀,然后一瞬拔出弯刀,登时银光乍泄,流得满室生辉。刀尖锋利刀身寒凉,大概也是饮过血的。银刀入鞘,充满杀气的寒光也收敛起来,于是它又恢复成一柄装饰大过杀戮的精美刀饰。沈星河客气地笑道,“替我回复你家老爷,说沈某谢过郭老爷这份大礼。”
      来人鞠了个躬,退着离开了。
      沈星河封闭了家门,他要开始为捉一个从未见过的鬼怪而做准备。

      韩仲阑已经两天没合过眼了,白天猛抽烟,晚上狂灌咖啡茶叶,虽然是条铁打钢炼般的硬汉,但暮色垂垂十分,也难掩对休息的向往。因为放不下案子的事儿,所以又无法安心睡着。他一遍又一遍翻查着卷宗,想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于是熬到脸容倦怠、眼中血丝充斥。接到沈星河的电话时,他疲惫的身体几乎像充了电似的立即站了起来:“喂!”
      电话里沈星河被他一声喝弄得惊怔了一下:“......韩队长。”
      刑警队中负责此案的其他警员在办公室外扒门缝儿,互相窃窃私语。
      警员A:“你说头儿今天是不是找到什么重大线索了,看看接个电话跟打了强心剂似的!”
      警员B:“八成是他白天带来的那两个人,看上去神秘兮兮...不,是神经兮兮!”
      警员A:“就是,头儿对那两个小青年那么客气,好像请来的是大爷一样!”
      警员C:“没准儿是重要目击证人呢......”
      警员B:“别傻了,头儿要是有目击证人,早就让咱们出动了,还用一直拖着啊?”
      警员A:“你说这案子这么久了,影响这么恶劣,头儿却一直压着不让咱们明目张胆查案,只针对案子做周边暗访调查,我看有点邪门儿!”
      警员B:“哪儿是有点啊,根本就是非常邪门儿!”
      ......
      三个人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越来越不窃窃,只听“咣”一声门响,韩仲阑如风似火地闯出来往外赶,留下一句话:“不干正事儿专扒门缝儿,回来给我些两千字检查!”
      于是三人哀嚎声响彻警局。

      外面雨势稍减,不至于像刚才似的看不见路。韩仲阑开着车赶到沈星河所在的案发现场,车刚拐弯,他就看见雨中站着的清瘦的人影。青年没有打伞,全身衣衫均被打湿,贴在身上突显出修长的身形。他肩头上立着只皮毛黑亮的猫咪,一早扭头来对着他的车,翠绿的眼睛直盯盯瞅过来让韩仲阑心里莫名一跳。
      韩仲阑停好车,打着伞跑过去,将伞遮在沈星河头上:“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打伞?”
      沈星河微微摇了摇头,神色冷峻:“天降大雨,那鬼怪的气息就流窜出来了。我来时还没到巷口,就能闻到它的腐臭味!”
      像是附和他说的话一般,肩上黑猫低嘶一声,拱起腰背猛地一抖,雨水全扑到了韩仲阑身上。
      “你家的猫?也通灵吗?”韩仲阑倒是没介意,问道。
      沈星河不置可否,只道:“韩队长,你要离我远一点。你身上煞气太重,一靠近这些本来就漂浮不定的气就散了。”
      韩仲阑伸出手:“那你打着伞。”
      沈星河:“我不需要。”
      韩仲阑本想再劝劝,他看这个青年人实在是禁不起这么大的雨淋,但看对方的表情也知道他不会接受,又觉得自己一个铁铮铮的硬汉更不能被个青年人比下去,便收了伞退出了几十米。
      沈星河就在此刻抬起了双手,他身后几十米处的韩仲阑看得真真切切,艳绿的火苗从巷子深处绽出,摇摇晃晃飘了出来。在阴霾的天幕下,在淋漓的雨水中,那火苗像是个怯懦的少女袅袅而出。这简直就是在拍鬼片!
      韩仲阑觉得身上有点冷。
      那火苗长长细细一簇,直到了沈星河手心下,后者掌心翻转,火苗随之跃然其上。
      沈星河轻叱一声,火苗便啪一声四下里溅落开,然后向四面八方奔去。
      抬头在雨中望了半晌,沈星河道:“鬼在南方。”
      如果说韩仲阑之前对于沈星河还有些怀疑,那么此刻,他至少相信他是个神棍不假。听到他这样说,韩仲阑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沈星河看了他一眼,走过来递给他一张符纸:“韩队长开车去,这张寻踪符会告诉你我的方位,我先走一步。”
      韩仲阑怔怔接过来,然后又眼睁睁看见沈星河一个大活人连带着那只猫凭空消失在了自己眼前。刚才还说话呼吸的人,转眼间,那里只余下空旷的土地和下个不停的雨。而人消失的时候,他手中的符纸“哧”一声从他手中飞出,在半空中化成蹁跹精灵般,悠悠朝南飞去。韩仲阑愣了片刻倏然回过神儿来,赶忙上车追逐而去。

      沈星河从时空幻镜里出来后,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残败不堪的老房子中。四周是片高低不齐的野草地,无人管理让它们疯狂地绵延开去,直到周边竖起的一人多高的院墙才堪堪止住。
      被荒草围住的房子,大概是一座民国时期的公馆,在后来时光的洪流中被蚕食殆尽至此,那些恢弘华丽的漆装斑驳得令人无法想象它最初的模样,属于它的时间俨然早就停留在了那个兵荒马乱却又歌舞升平的时代。
      沈星河正兀自打量着这座房子,房子正门两扇高高的门却忽地齐齐打开来,在雨中仍然发出颤巍巍的声响,昭示着它余下不多的残喘时间。
      无尘高高拱起了背,平日里隐藏着的爪牙亮出来,恶狠狠盯着房子深处。

      “叨扰了。”沈星河向这座房子的不知是第几代主人停留不肯离开的灵魂说了一声,然后才走进去。
      房子里自然很黑,如同进入一只怪兽的口中,里面扑面涌来的潮湿和寒尘厚重得仿佛能让人窒息。沈星河抬手拂了拂,那些隐藏在黑暗中沉甸甸的蛛网便簌簌地坠落下来跌入积尘。
      房间中某个角落,断断续续响起水滴声,这是因为大雨冲击进房中,然后在某处渗下来水发出的声响。
      “欢迎,欢迎。”房间深处骤然响起男子略显低沉的悦耳的声音,比起这两个简单的字来,那更像是带着点做作得并不虚伪的唱腔的音调。接着,响起一声一声的掌声。
      “为何鼓掌?”沈星河看不见黑暗中声音主人的模样,但是脸却准确地朝着身影响起的方向。
      “因为在黑暗里,你的样子十分美丽。”那个声音响起来。
      沈星河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心中已经不悦。无尘感受到他的心绪,正要动作,一阵细小却烦躁的尖叫声扑面而来,逼得无尘跳下了沈星河的肩头,去和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小群蝙蝠周旋。
      而在它离开的那一瞬间,沈星河被人轻柔却牢不可破地抱住了。他的鼻子立刻就嗅到了对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的腐朽味道,那是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死亡的味道。呛得他心烦气躁,抽出符纸就往来者身上拍去!
      “啪”!
      沈星河的手腕在送出去时竟然被对方捉个正着,接着低低的笑声响起来,在黑暗中被涂上了一层挑逗的意味。
      “你是......猎鬼者?或者用你们中国的称呼,叫做道士?”那个人气息凑近,似乎在仔细研究着沈星河手中的符纸。
      “并非所有捉鬼的人都是道士。”沈星河冷冷说,“你能放开我吗,你太臭了。”
      “哦,”他微微发出一声惊呼,“我还特意喷了香水——”他的话音未落,眼睛就被突然闪现的火光刺痛,他下意识抬手遮住那火光,沈星河则在这个空档中脱离开他的桎梏。
      温热的火光,是由于刚才的符纸自燃而产生的。
      紧接着,更明亮的光出现在四周,将空荡荡的大房子照个通亮。不论是房子的枯败之色,还是躲藏在此处的鬼怪,形象皆显露无疑。
      穿着复古式风衣的男人耸耸肩,神色有些遗憾地说:“你真不懂情调。”
      在他一张五官明显西欧化的脸上,男人的眼睛尤其突出。带着一圈晕染开的血色的金色眼睛,它出现就是来诡惑人堕落的。
      沈星河微微颔首:“果然是你。”
      “再次见面,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男人装模作样地鞠了个躬,“我叫周瑜,就是你们中国历史上取了美女小乔的美男子。”
      沈星河冷笑一声:“你活着的时候,身体里属于这里的血是来自谁的?”
      男人想了想:“我的父亲。他留学到我母亲的国家,遇上了我母亲,然后他们相爱了。可是他们的爱情遭到了我母亲家族的反对,于是他们在生下我之后殉情了。”
      沈星河听着他娓娓道来自己父母凄惨的经历,语气中早没有了应该用的哀痛,面无表情:“接着你变成了鬼吗?”
      “我被一个传教士收养,有一次我不小心跌进了教堂里面的某个棺材里,”周瑜摇了摇头,叹息似的说,“我不知道里边躺着的并非去见上帝的教徒尸体,而是一只还没死透的老吸血鬼。他吸了我的血,然后和我初拥,之后我才变成吸血鬼。”
      沈星河没有说话,周围浮动在空中的火光微微摇晃着照应在他的脸上,毫无温度。
      周瑜略微眯起眼睛,做出一个赞叹的表情:“你是我几百年来遇见过的最漂亮的东方人,那天晚上夜风习习,我在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你身体里血液的芬芳。然后我循着那香气找到你,看见你即使在黑暗里也泛着瓷器一般精致光泽的皮肤。”
      沈星河:“要我说谢谢夸奖吗?”
      周瑜似是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诮:“你和我从前遇到过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我能感觉到我们在某个地方的共鸣。或许你身上也有像我一样不可告人的秘密,是没有灵魂,还是拥有某种特异功能?”他边说,边行动如闪电般走上了墙壁。那些与地方呈九十度契合起来的墙壁,他走上去比一般人走在路面上还要稳当。若是普通人,此时看过去也只能扑捉到他快速行动时留下的几抹残影,但沈星河还是能看见,男人在移动中飞扬起来的发丝和衣角。
      只是眨眼间,男人就已经到了沈星河面前——而沈星河则迅速后退了两步,手中一张符纸灼烧而起一条火龙,张开长满火牙的巨口朝男人扑过去!
      周瑜之前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惊讶之下忙移动身形躲闪,但仍被火焰舔舐到了他横在脸前的手臂以及一部分脸容。灼热过后,周瑜半捂着脸抬起头,他原本苍白而华美的脸因为被火舌烧到而变得焦黑,手臂外的衣料被烧掉,里面的肌肤也未能幸免于难,这让他看上去狰狞了许多。

      “这才更像你。”沈星河冷冷看着他,“我本以为你会难对付些,如今看来只要是鬼,不论是中国还是外国,大同小异。”

      “你知道被火烧的伤口有多难恢复吗?”周瑜近乎于吼出声来,他终于露出了自己隐藏在优雅面孔下的嗜血本性,邪魅又诡异的杀意。
      沈星河本就是冲着要把他真正一面逼出来才出的招,他淡淡说:“你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鬼怪,再华丽,不过是假象。”
      周瑜听后沉默一瞬,竟重新笑了起来,扯动脸上的伤口时眼中血色更甚:“那你呢?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类,你以为自己就正常吗?你也只不过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善者!”
      “我从不做违背天道之事,若是我有罪恶在身,纵是自己一身本领上苍终会惩戒。只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为人世间除了你!”沈星河说这话间双手在胸口前结印,四张黄符飞出高高悬在房中东南西北死角结成阵,将周瑜围在其中。
      周瑜狂然大笑起来,似乎对困住自己的阵法毫不在意,在束鬼阵中他张开的嘴中,堂而皇之露出了两排可怖的尖利牙齿。
      “就凭你吗?你可知道我是杀了自己的教父成为了吸血鬼中的独行侠!你可知道我曾经被多少声名在外的猎鬼者追逐过,可最终都是他们成了我的猎物!而你,你只是一个中国的小道士,你觉得自己能捉到我吗!”
      沈星河并未被他尖利的狂啸扰乱心神,束鬼阵结成初始他便开始念咒,脚下罡风腾升,搅得整栋房子都开始呜呜作响。
      而就在此时,凭空几声刺耳的爆破声,沈星河睁开眼睛,竟看见周瑜朝自己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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