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异界》田园a半

51、家族徽章

　　莫尔知道并确定了自己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这样一件事情，还是在代尔夫特的时候。
　　那些嚣叫着，痛苦莫名，却又无力得脱的灵魂，他不算陌生。
　　年少之时，于睡梦中初初接触这些，莫尔嗤之以鼻。
　　那是老家伙无可奈何之下的激烈反击，坚守本心保持冷静克制，他总能从幻境走脱。
　　相比较而言，已经是熟悉了的僵硬的肢体，残暴的灵魂，都及不上破落小镇中苔米的那声惊呼，更能得他的一丝关注。
　　沿着眼尾，右手不自觉的轻抚上来——
　　银月之瞳！
　　原来它有着这样的称呼。
　　【真实之眼，因能破除世间一切虚妄而得名，又因为双眼瞳仁为少见的银色，也有叫银月之瞳的，可是刚才那位——】，想了想，老者，或者说是奎恩，还是习惯性的问了出来。
　　【眼睛却是棕色的】，只一点，就能将这种可能够排除出去。
　　【也不一定，不过……】，看一眼从隔壁钻出来的身影，奎恩还是在心里接着说道：【既然他是这么多年来，卡罗尔第一次选中的人，总不会那么简单。】
　　而被奎恩眼尾扫到的人影，此时却是专注于白色纸页上的图画。
　　米亚在看到徽章的第一眼就知道那不是自己曾经见识过的内容，大陆上人类政权下，大贵族们使用的家族徽章大都流传甚广，看过的绝不可能认错，这个可以排除。
　　另外，在魔兽图鉴上米亚同样没有见到过类似的物种，用这样一个陌生的魔兽来标榜家族荣耀，实在是——太奇怪了！
　　甩了甩手上这份为艾克争取过来的机会，无论内心怎么纠结思量，米亚面上却是不显，只是轻点了一下脑袋，顺便给了巴巴看过来的小奴隶一个安抚的眼神，让他放心。
　　来到车外，和海夫曼并排而坐，外面有些闷热了起来的天气，让米亚有些不适。
　　“快看那片乌云，这是等不及要下雨了么！”
　　“远处的风告诉我，晚上才会有一场雨水，不用担心”，这么说着，海夫曼偏头给了米亚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按照这个速度，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到达黑风的老巢”。
　　“哈哈，确实”，一起打过架的交情，让两人之间的相处更添了几分默契。
　　“这个是……？”接过米亚递过来的纸张，是一个兽类的图形，身体一圈圈向上盘踞，初看与蛇形魔兽有些类似，只是身侧利爪林立，却是明显的不同之处，而且图形上的生物，吻长且宽，头颅高昂，怒目圆睁。
　　特征如此鲜明，气势如此强大，海夫曼可以肯定,在魔兽森林里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魔兽？”
　　“或许吧”，无奈的耸了耸肩，米亚语调轻松，“大人决定收下艾克。”
　　然后，指了指海夫曼手中的图画，“那是家族徽章，记得弄漂亮一点。”
　　“好…吧”，将纸张收起，海夫曼轻笑了一声，“保证不会有一丝的痛苦。”
　　“嘿嘿，落难的时候，那孩子帮过我，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说声谢谢！”
　　“你也说了”，觑了一眼过去，海夫曼摊开双手，索性笑着说道：“那还是个孩子呢，放心，大家会有分寸的。”
　　“……”米亚没有再说，只是抬手在海夫曼宽阔的肩膀之上，重重的捶了两下，这才眉目弯弯的站了起来，“好样的，兄弟！”
　　身心轻快的进了车厢，里面空间宽大，米亚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老头。
　　并不是因为他就坐在距离车辕最近的地方，那个理所当然的，眼睛最先扫到的位置。
　　而是一种感觉。
　　一种在一瞬之间产生，然后倍感突兀的体会。
　　尤其，这老头还自称是艾克的爷爷。
　　下意识绷紧了肌肉，直到在小奴隶的对面坐下，米亚才顺应着呼吸的节奏，慢慢的放松下来。
　　艾克的脸干净了很多，稚嫩的面孔之上，他没有找到任何和“爷爷”脸上所有的相似之处。
　　再看身上，现在穿着的，是米亚新近购置的全套行装。
　　只是，在衣服的包裹下，越发显得空荡荡的干瘦身材，加上稀疏的毛发，寡淡的面容——
　　单薄，孱弱
　　成了这一时刻，对于艾克来说最直接的写照。
　　不过总算精神尚好，感觉到米亚的进入，他也只来得及半侧身回复过来一个笑容，便被人鱼拉过了全副的注意。
　　他的脸上，是米亚曾经见到过的柔顺表情，听着卡西利亚一个接着一个的低声提问，即便是诸如“奴隶是什么东西？”“难道就不是人类了？”“怎么会成为奴隶？”“奴隶每天都干什么？”等等，这样琐碎又不怎么愉快的话题，他还是尽可能以自己所了解到的一切，神态温和的一点点的满足着人鱼旺盛的好奇心。
　　说起来，当初米亚在少有的几个清醒时间里，奴隶艾克就是这样絮絮的倾诉着自己这些年的大致经历，如果不是这次相遇，在未来的某一天，曾经聊天的内容或许会变的模糊，可是那个小小少年因为有人驻足倾听而升腾起来的满足快乐，就像一个美好的瞬间，则会在脑海中久久留存。
　　在车壁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着，双腿平伸，米亚右手支颌，因为那份相似的美好，他回忆起了一些细节。
　　艾克的爷爷是突然间失踪的，后来战争爆发，父母身死，直到年幼的俘虏因为缺乏足够的价值，而成为奴隶都再没能见到过。
　　然后是月前，戏剧般的，他们在黑风的老巢中重逢——
　　那么巧啊……
　　“卡西，你太罗嗦了，就算是森林里的黑斑云雀，都没有你聒噪，哦，还有你手里的那些东西”，苔米的声音轻缓，不高不低，“除非脑袋被尖角犀踢过，我想你不会想要重复昨天吃进去，又吐出来的这个过程。”
　　作为一个本体为魔兽的伪人类，苔米实在无法理解拥有同一立场的卡西，那份对于这些莫名其妙东西的喜爱。
　　似乎是回想到了昨天的痛苦经历，卡西欲往嘴里填食的动作顿住，一时间，苦恼的五官几乎都要挤到一起去了。
　　不过同样的他还是一条极具行动力的人鱼，将手上连同马车隔间里的各种零食一起，全部推给了留有不错印象的艾克。
　　曾经作为奴隶的艾克从没有过拒绝的权利，现在得到众人善意的艾克，面对这样铺天盖地涌过来的东西，却是不舍的拒绝。
　　父母去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哦不，是人鱼送东西给他。
　　下意识的，艾克眼带无措的看向爷爷。
　　奎恩无奈，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脑袋，还是缓和下了声调，“收下吧，记得向人家道谢。”
　　虽说为了能够打入进来，使了点小手段，不过，奎恩却是难得的产生了点身为长辈的自觉。
　　艾克照办，再次被人鱼缠着聊在一起的时候，神情间确也多了几分快意。
　　早在话音落下，苔米已经是坐不住的下了马车，日已当空，正是狩猎进餐的时刻，才不管人鱼会有怎样的为难。
　　昨天的一场混战，身子骨都活动开了，米亚也重拾了对自身实力的信心，起身跟了出去，眼看着苔米身形起落之间，就在高山密林之中隐匿了踪影，便也跃跃欲试了起来。
　　到底还算知道自己的斤两，米亚没有深入，在外围转悠着抓了几只三尾雉鸡，拿过来一并给了海夫曼料理。
　　吃饱喝足，一转身进了莫尔所在的隔间，靠窗而立的矮桌上不出意外的堆叠着各色小食，包间的主人此时正惬意的窝在软椅之上，映着外面投射进来的柔和光线，专注的看着按比例缩小了些的大背头书籍。
　　没有感觉到驱逐，从车厢外带过来的高昂情绪缓和下来，米亚在隔间的另外一端躺下，舒服的在毯子上打了个滚，决定还是先将艾克爷爷的事情放下，无论如何，睡个午觉再说。
　　只是迷迷糊糊的醒来，嵌在四角灯台上的珠子正向外发散着光亮，莫尔还保持着之前的那个动作，丝毫不为外物所感。
　　再看外面，树木在狂风下摇摆，黑云翻滚，似乎只手可握，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天气已经是阴沉的厉害了。
　　趴在窗台，米亚辨别了一下路径。
　　马车进入了山谷，正沿着河道行走，按照现在的速度计算，不出意外的话距离黑风的驻地他们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
　　虽然帐篷空间很强大，但是同样的，它在启用时所耗费的魔力和晶石数量绝对是一个可以让当时代任何一位魔法师大骂败家的数字。
　　海夫曼这次出来，库克导师赞助的私货不少，不过鉴于归期未定，遇到可以投宿的地方，自然还是节省一些的好。
　　终于在雨将下未下之际，驻地留守的奴隶发现了这辆造型独特的马车。
　　自有眼尖的，远远的就认出来车辕处坐着的强人，逐渐的，蔓延在人群中的恐慌情绪终于是平息下来，反而是另外一种混合着敬畏感激的复杂情感袭上心头。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响，随着呼啸的风声从一开始的断断续续几乎无法听闻，到现在的越来越大声，涌在入口处，原本还吵吵嚷嚷，议论声不断地人们，不约而同的静默了下来。
　　并在马车目的明确的驶入进来时，更是自觉万分的向道路两侧分开站立，方便了角马们的前行。
　　连续经历了两次大规模的混战，原本建造整齐的村落繁盛不在，好在经过奴隶们的初步休整，至少街道在通行上已不成问题。
　　海夫曼在坐北而立，明显保存完整，而且最为光鲜的房舍处立定。
　　下一刻，苔米便先一步的跳了出来，聊胜于无的和海夫曼一起驱动起风元素，在马车到房门这几米的路程中，隔离出了一个绝对平静的空间。
　　直等到米亚抱着莫尔率先进去，才放松了对风元素的束缚。
　　而远远的尾随着马车而来的人们，见证了尊敬的魔法师先生使用能力的过程之后，在敬畏之余，甚至是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近距离围观从来都是听说过没见过的，魔法师的自豪感觉。
　　于是就连几个时辰前还感觉到无比阴沉的匪首住处，此刻也无端端的变得尊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