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夜半无人私语时 ...
-
昏黄的灯光下，眼前的一切都被遮掩在阴影之中。一道房门横亘在他面前。
伸出手，摸了摸。手上传来木头略微有些粗糙的触感；没错，是他的手。
稍微一用力，门居然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昏黄的灯光从身后照射进去，撒在玄关处，但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似乎看见了什么，但似乎什么都看不真切。
方静临努力忽略心头异样的感觉。他放轻脚步走进去，想了想，又转身把门锁上。
万籁俱寂。
除了另一道微弱的呼吸声。
……
谁？
方静临几乎没感觉到自己思考了这个问题，只是很本能地往房间里面摸过去。
屋里很黑，但是方静临觉得自己看得见了，还很清楚。他一眼就认出了在唯一一张双人床上的人正是叶一。或者应该说，他希望那个人是叶一。叶一蜷缩着侧着身子，占据了双人床的一边，一起一伏熟睡着的韵律从他身上一波一波地释放出来。
啊啊，叶一在睡觉。那叶一身边的位置呢？是给我的吗？啊，一定是给我的。
方静临毫无理由地相信了他的直觉。
近了。
但是他并没有直接躺上床，而是慢慢地慢慢地朝着叶一的那一侧走过去。他想看一看叶一。此时方静临的脑子里突然回想起风流曾经拿来刺激过静临的话，说不论是叶子围着围裙做饭，蜷缩起来睡觉，还是迷迷瞪瞪揉眼睛，撅着嘴咬笔杆的样子，静临统统都没有见过。
叶一睡觉的样子，唔……他蹲下来，趴在床沿上。
明明是背对着窗子的姿势，但似乎还是有朦胧的月光勾勒出叶一的眉眼。很温润。
方静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浅浅地触碰着叶一的脸颊。额头、鼻梁；眼睛、嘴唇；绵长的呼吸在指间缠绕。但是好像还缺点什么。
收回手，方静临把自己的唇贴在叶一的唇上，轻轻摩挲。然后在抽身的瞬间，他看见叶一睁开了眼睛。
再然后……
再然后，方静临也睁开了眼睛。天亮了，早上六点半。
方静临僵坐在床上，呆愣了好一阵跌跌撞撞地滚下床，开始翻找干净内裤。
尼玛尼玛尼玛尼玛……虽然这对身心健康的好青年来说并不是什么很不齿的事情，但是对象实在是太惊悚了。
他一边刷牙一边喘气，活像刚刚跑了一千米。镜子里自己的嘴唇上沾着乳白色的牙膏沫，此情此景又把他拉回了梦境之中。方静临的思绪飘啊飘啊：不知道本尊的嘴唇是不是和梦中一样的触感呢？
下一秒他就被牙膏沫狠狠地呛了个正着。
城南的火车站前段时间刚刚启用，来往停靠的列车还不是很多。
空空荡荡的候车大厅里，火急火燎的方静临一眼就看到了叶一。他从安检的传送带上拽起自己的背包，百米冲刺，杀到叶一跟前的时候已经喘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所以他也没看到叶一居高临下的表情。
“呼……呼……赶上了。”方静临扶着膝盖。
“体力不行嘛，跑这么几步就喘起来了？亏得隔壁运营部的主管还在我面前夸你像头小豹子一样精力充沛呢。”
这是……嘲笑我？方静临没听明白这番话的用意。而且，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今天的叶一和以前很不一样，从里到外似乎都尖锐了许多。
但是叶一已经闭口不说了，随便在身后的空闲位置上坐下。
完全不懂啊！
方静临拖着背包挪过去，挨着叶一。
他把头偏过一定角度，偷偷去瞄叶一的侧脸。
“喏。”手一横，叶一冷不丁递过一瓶水来，方静临都没看出他是从哪里拿出来的。莫非是老早就抓在手上，就等着递给他……胡思乱想着，方静临一时没有接过来。
“拿着，喝点水好好歇口气。别没事盯着我的脸看，有什么好看的！”
哇靠！
尼玛这是吃了枪炮子儿了吗？怎么这么凶，老是感叹号结尾。
方静临缺氧的大脑还没缓过神来，要说领导好话的世故习惯操纵了他的嘴巴：“哪里哪里，主管你的脸明明就很好看啊。”
叶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方静临一边在内心里狠扇自己巴掌，一边毫无愧色地和他对视。
瞪我干嘛！我承认我早晨没睡醒大脑不灵光不小心说了蠢话，但是我又没说错！我没说错那你死命瞪我又是什么意思！叶一你本来就很好看很好看很好看！
……
让我们体谅一下某个一夜无眠的衰货吧。
所以叶一决定也不理会眼前这个带着两坨黑眼圈的笨蛋。
坐火车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方静临在喋喋不休叶一在闭目养神。工作上的内容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第一天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交流会而已。叶一一手把事情全揽了下来，只给了方静临一个指示：“看好了，学仔细。”
方静临立刻掏出小本本来认真做笔记，乖得像只巨型宠物犬一样。
……
一切结束回到宾馆，大厅里人高马大居然站着一位不速之客。方静临扭头冷哼一声，觉得林耐悠热情洋溢的笑容简直就跟黄鼠狼一模一样。
“小静临~辛苦啦~”
林耐悠伸出手，跟方静临打了个招呼。
他的左脸居然有不自然的红印子，方静临终于正眼看他了，立刻就发现了异样。
“啊，脸上这个……有这么明显吗？”社会经验还太少的方静临没能掩饰住一脸惊诧。林耐悠反应很快，捂着左脸自嘲起来，一脸苦笑，“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遇上了克星。他代表上帝赏了我一巴掌。不过……打得好，确实该打。”
在气氛彻底凝结之前，叶一冷不丁插了一句：“他扇了你一耳光，你就灰溜溜地滚回来了？”
“那哪能啊！”林耐悠理了理领带，“我过来整理整理这边的事情，该交代的交代好，该舍弃的舍弃掉，以后我要把重心转移到你们市了。不把他变成我家亲爱的，我誓不为人！”
誓不为人？
好样的。土狗你好，土狗再见。
今晚的住宿是标准的两人间。不大的空间里并排着两张床，浴室在门口一进来的右手边。电视机一看还是新的，背后的墙上贴着“无线网络全覆盖”的字样。方静临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果然有网；这一天还有三个钟头就结束了。
叶一把房卡插好，直接就走到靠窗的那张床边坐了下来。方静临跟在后面，乖乖地走向另一张床。
“你睡觉不打呼噜吧？”叶一把行李中的换洗衣服拿出来。
方静临盯着那些衣物两眼发直，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呃，应该不打吧，好像没听我大学室友抱怨过……”
然后又是死一般的沉寂。叶一拨弄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方静临看着叶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最后还是叶一随手打开了电视，宫斗剧里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响起，屋子里的空气才好像活了过来。他收起手机，站起身。
方静临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要先洗？”叶一问道。
“啊？”方静临只是看到叶一站起来了，于是也条件反射地起来，脑子根本没转。听到叶一的话他还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原来叶一是打算去洗澡。他连忙摆手，“不不不，你先洗，我就是站起来活动活动。”
叶一也没客气，留下方静临一个人发呆，眼睛一直落在对面床上的换洗衣服上，但是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对面床上的换洗衣服……
嗯，最上面还是白色的内裤。
喂，打住！等、等等啊！那叶一带了什么进去？他出来的时候要穿什么？
方静临慌乱起来。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要上走廊去蹲一会儿，等到叶一出来了穿上衣服了他再回来。
也、也不对啊，凭毛是他出去！大学的时候，一到夏天宿舍里就是三个半裸男在他面前晃荡，也没觉得哪里尴尬啊！TMD，那我这么着急忙慌地想出去干嘛。叶一敢裸，他就敢看！
……
方静临像打了鸡血一样在屋子里蹦跶了好久，侧耳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哗啦啦的声音停下的时候，他的心跳也瞬间飙到了一百八。这小心脏不争气，不争气啊，下回公司体检说什么也要好好查查心电图。
……
叶一裹着浴袍，一出来就看到方静临瞪大了的眼睛。
“……”
犯傻了。
满身沸腾的血液一下子冲上头，方静临红着脸拽过自己的衣服毛巾就往浴室里冲，经过叶一身边的时候近距离感受到他疑惑的眼神，杀伤力一下子爆表。方静临都不敢看他。
关门，落锁，方静临真想给自己两耳光。在期待些什么啊你丫的！！！他在心里忍不住唾弃自己。有时候脑补什么的能够冲破各种禁锢，很露骨地反映出潜意识里的糟糕想法，这种说法就很适用于现在的方静临。
也让他难以接受。
“你没事吧？”
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方静临才从浴室里爬出来。他一现身，叶一就从懒散躺着的姿势直起身来，问道。
“没事。”方静临走了两步扑在自己床上。
“年轻人，有这么累吗？”叶一对方静临的体力表示不屑。
方静临居然也没反驳：“在游戏里跟你说过的吧？我一直很向往能出差玩玩。所以今天有点激动，确实累惨了。”
这下叶一什么话都堵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良久。
“既然你累了，那我们就早点休息吧。明天七点起床。”
说着就伸手要关灯，被方静临一把按住：“等下，叶一，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叶一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方静临的手：“居然还是个不能关灯后再问的问题？难道你想说你其实童心未泯很怕黑想叫我开着灯睡觉？”
方静临内心里直吐槽：叶一你要不要那么敏感那么敏锐啊！关灯过再问那个问题，气氛一定会很暧昧的啊！我害羞了不行呀！啊不对，开着灯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再问什么的才是暧昧到爆！卧槽我要不要现在上游戏，再把叶一也喊上游戏，然后在游戏里再问啊！
思及此，方静临垮下脸来：“叶一你今天嘴巴真毒……”
叶一面不改色：“我只是觉得以前对待你的态度太温柔了，昨天刚听说原来多鞭打鞭打才能让小朋友成长的更快。”
原来是被当做了小孩子啊……方静临本能地感到不爽。他还没有松开手，压在自己手掌下的手，和自己的一样大，凉凉的。自己手上的温度正源源不断地传递到那只冰凉的手上，方静临不由自主地想要握紧。
“你到底想要问我什么？”
“那个……我想问你，你昨晚说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谁，那……你那么帮我只是因为我是你下属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尼玛，话说到一半方静临都想抽自己。自己到底在希望些什么，聪明人一听就出来了啊！在叶一心里不只是下属，我我我可没有在期待这种东西！
没有正面回答，叶一反而挑眉看他：“你就想问这么个蠢问题？”
脸一红，方静临抽回手，把灯关掉，闷不吭声地缩进被子里：“晚安，主管。”
……
深沉的黑暗中，叶一缓缓开口：“嗯，在游戏里这么帮你当然不只是体恤下属。不过你小子可别仗着我喜欢你就得瑟，明天好好工作，赶紧睡觉。”
嗯。
可是，已经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