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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病态的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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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浅浅蹲坐在医院长廊的一角,白晃晃的光线刺得眼睛发痛,她烦躁地揉捏着手中硬的发亮的病历单,最终揉成一团废纸扔进了拐角的垃圾箱里。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明明外表已经被摧毁的惨不忍睹甚至灰飞烟灭,本质却如梦魔般在你脑海里继续阴魂不散的瞎折腾。就好像刚刚病历单上的“先天性心脏病”那几个字,谁看了谁都想一把火灭了它,可它依旧倔强地在你脑海里徘徊不定,在你脆弱的心脏间无限滋生,蔓延,直到腐烂。
夏浅浅常常觉得自己挺牛掰的,要不怎么能想出这么动人的一段话呢,也对,得先天性心脏病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夏落落,她完全可以气定神闲地告诉她:“今儿天气真不错,哦,对了,你不小心得了个心脏病,先天性的。”可偏偏她们是双胞胎姐妹,流着同样的血液,再万恶还是做不来这样的事。
夏浅浅一脚踹开病房的门,迎面而来的依旧是夏落落被吓了一跳之后的叫声:“夏浅浅,你要死啊。”
“我死了,你他妈也离蹬腿不远了。”要死也是你先蹬腿,这句话夏浅浅堵在心口硬是没说出来,病历单上那几个字又一下子窜了出来,算算算,你他妈我他妈的慰问来慰问去,何必呢。
夏浅浅随手把星巴克的咖啡杯放在夏落落的病床边,夏落落每次空的无聊的时候都会发疯似的喝卡布奇诺,这个嗜好她还是记得的,虽然她比较热衷于浓黑咖。
“明早八点翼中的高二开学典礼,你爱去不去。”翼中是这座城市最好的高中,学风倒是有些自由散漫,但出来的成绩绝对牛掰的吓死人。夏浅浅还记得一年前拿到翼中的两份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以为这是骗子寄来讹钱的,差点没闹到警局那去。夏落落的成绩一直挺靠谱的,倒还有点可信度,可她夏浅浅那成绩拿出来自己都觉得特丢人,能不能上职校都是问题,竟然还能被翼中录取,多邪门儿。
“嗯…”夏落落心情很好的捧着纸杯喝起来,随便敷衍着。
夏浅浅也懒得说什么,准备下楼去办出院手续,又被夏落落一声喊住:“喂,这个我吃不惯,你拿去丢丢掉吧。”说着便塞给夏浅浅一个手纸袋,夏浅浅就算不看也知道那是医院的饭菜,住院这一个星期她从来不会吃,要是以前夏浅浅绝对会把饭菜丢在夏落落的脸上,然后咬牙切齿地骂一句:“杂碎。”可今天她发现自己提不起一丝力气去丢去骂,一句话也没有说,拎着袋子就走,最后竟然还轻轻地带上了病房门,事后,夏浅浅也觉得自己矫情的有些夸张。
夏落落极其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夏浅浅,捏了捏手中的咖啡杯,若有所思。
出了病房,夏浅浅找了一个偏僻的座位坐下,扯开手纸袋,随手打开医院特制的一次性饭盒,半生不熟的白饭卡在喉咙口难以下咽,果然是见鬼的难吃。夏浅浅恼火地将手中的饭盒砸在对面的墙上,雪白的瓷壁上顿时被稀烂的菜色染成一种诡异的色调。
一个护士推着小药车走过,鄙弃地瞪了瞪一旁的夏浅浅。
“瞪你妹啊!”夏浅浅向她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度,翻完之后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眼晕,以前黎猫猫老拿她翻白眼说事儿,说“你翻,你再翻眼珠儿都给甩没了,就剩眼白了”,夏浅浅每次一听准笑的乐吱吱地,一边笑还一边在想自己两眼空洞发白的鬼样。
那护士估计也没见过喜怒变得这么出神入化的人儿,吓吓地扭头就走,空气中遗留下一股浓烈的西药味儿。夏浅浅厌恶地皱了皱鼻子,胃里风起云涌地犯恶心。
夏落落说过,这是一种病,心病。
她和夏落落都记得十年前的夏天,在医院灯影惨白的过道里,亲眼看着她们至亲至爱的爸爸蒙着白布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那个面无表情的白大褂塞给夏浅浅两张薄薄的白纸要她签字,旁边的一白衣小护士怕她不认识字,贴心地告诉她这是死亡通知书,原来还平静着的夏浅浅听她这么一说突然就哭了,双手颤颤地在上面签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体,夏浅浅从来没有那么憎恨过自己的名字,她甚至觉得那一刻自己就是罪该万死的侩子手,残忍地将爸爸送上万劫不复的绝路。
夏落落没有哭,她根本来不及流眼泪就两眼一黑沿着墙角昏了过去。
而那个叫尤菲的女人在得知爸爸车祸出事后,带走了大笔的存款,甩开了一切的包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只留下两个亲生的女儿和一栋冰冷冷的房子。
那一年盛夏,夏浅浅和夏落落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