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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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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过后,萨米尔的目光刻进了我的脑海中,我心中的恨意居然被这双眼睛渐渐平息,或许,我只是在愤恨自己被一个卑劣的人所利用罢了,所幸情况似乎并不像我所判断的那样,我愿意信任一个从灵魂深处爱着自己子民的巫师。胡思乱想的我在草垛上始终无法入眠,索性外出散心。
密集的火堆围绕在部落四周防御野兽,火光照耀出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幸而周围的景致在月光的映衬下依稀可辨。我听着海浪拍击礁石的“哗哗”声,情不自禁朝着海岸走去。渐渐的,我似乎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语的秘境,灵魂像是脱离躯壳般轻盈,我觉得自己浮在了夜空里,每次呼吸都畅快淋漓。我的思维逐渐飘离我的□□,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我的整个世界只剩下浪打礁石的拍击音。突然,我感到身体被人使劲的向后拖拽,耳边还传来略显焦急的询问,“你干什么?”
我茫然的回过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但却怎么都记不起他是谁。
他定了下神,将我往回拉扯几步,“你好像吸进了一些麻醉粉,现在不是很清醒。”
“麻醉粉?”我的神智仍有些游离,但总算能聚起一丝清明,“你是……魏姚?”
他见我恢复了理智,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着他走。我环顾四下。不知何时我已经来到了海岸边,这里地势较高,再往前几步我就会摔下岩壁跌进漆黑的海水里。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胆寒,赶紧跟着魏姚尽快离开这个让我双脚发软的地方。
他把我带到海滩边,浅浅的海水漫过我的脚踝,我们就这样安静的走着,直到他打破沉默。
“我父亲就是在这里发现你的,当时你浑身是血,我们以为你死了。”
我静静的听着,就像在听别人的事一样毫无触动,因为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苏醒的时候身上的伤被处理的很好,一点都看不出当时的狼狈。
“你身上至少受了二十几处刀伤,这说明你不止和一个人在搏斗,但你却没有致命伤,说明你的格斗技巧很高明。能活着被海浪送到这里,真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
魏姚缓缓的迈着脚步,在黑暗里就像一个鬼影般缓慢移动着,但我看在眼里并不害怕,反而很踏实,或许因为他刚救了我的命。
“父亲说你可能是遇到了海盗,在穷途末路后跳海逃生。”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望着我,那双深邃到聚不起光芒的褐色眼睛,还有同其他人相比明显黝黑许多的古铜色肌肤,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晕,让我像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胸口一阵收缩,“你也只是个不幸的人而已,并不是什么被神选中的人,我们一早就知道。”
我听不出他的情绪,从他直视我的眸子里亦看不到任何波动。事实上,从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便是这般神色。后来我发现,他不管对谁说话都是相同的语速,相同的语调,以及相同的语气。我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说话方式,直到有一天,魏须对我说,我说话的样子像极了他的哥哥时,我才明白过来这种熟悉感是怎么回事。确实,在言行举止上,我和魏姚的身上都有彼此的影子,但我觉得,自己身上更多的情绪是淡漠,而他则是冷漠。
“回去吧,睡吧。”许久后,他这样对我说。
第二天一早出帐篷时和昨天一样已经看不到居民的影子。
“万安,伊默小姐。酋长让您醒后到他的帐篷里,说是有事要对您说。”
我点点头,“该来的总要来。” 部落的居民正处在彷徨和恐惧之中,为安定他们的情绪,我便有了非死不可的理由,即使我并不情愿。这一切,我早就明白了。既然目前毫无办法,那与其苟且而卑微的祈求性命,还不如慷慨赴死。
我站在帐篷外呆呆的望着天上的云朵,生与死的碰撞又一次扰乱了我的平静。我一遍遍对自己说,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可以死的毫无留恋;其实我已经死过一次,那感觉就像睡着一样让人安心;其实我不怕死,只是怕死的毫无意义。每当我快要被自己说服时,积累起来的勇气总是被“或许情况没有那么糟,还有别的出路”的想法完全击溃。我想活!我的本能大声呐喊!
“你在逃避什么?懦夫!”我恶狠狠的对自己说,疾步钻进酋长的帐篷不再给恐惧和软弱征服自己的机会。
魏尔、萨米尔、魏须、魏姚、还有我,五个人围成圈坐在兽皮铺成的地面上,无人应声。
僵持了许久,身为酋长的魏尔开口道:“按照部落的规矩,今天的事魏须及魏姚并没有知道的资格,但魏须即将接任下一任首长,很多事,你不得不学会接受和了解,而魏姚,”魏尔顿了顿,和魏须同时望向一脸冷漠的魏姚,前者的目光意味深长,后者透露出阵阵不安,而萨米尔还是罩着他那大的夸张的帽子一动不动,好像周围的一切于他无关,“魏姚,今天决定的事你有不能推托的责任,所以你必须知道。”
“是的,父亲。”魏须和魏姚一起答道。
“伊默小姐,”魏尔叫到我的名字,使在座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我身上,包括萨米尔,“相信伊默小姐已经稍微了解到我们部落的情形以及将要做出的决定,除了从天而降的您之外,把我族的任何人在这时进献给神灵都会显得唐突而难以安定人心,不瞒您说,我们所囤积的食物已经填不满一个小帐篷,祭祀求神刻不容缓,不论您赞成与否,妥协或是抗议,服从或是斗争,结果都不会改变。”
“是的,对于今天的决定,我已做好足够的准备。”
听到这样的回答,魏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显然想说些什么,但被魏尔一个冷酷的眼神吓了回去。
“您这样说我十分安慰,请您相信,若非逼不得已、无路可走,我是不会做出任何有损我们友谊和您的利益的事的。”
“是的,我十分信任这一点,正如我一直以来都十分相信您和巫师的为人一样。”
事实上,我说这话的意思完全是在肯定魏尔及萨米尔的德行,但魏尔似乎把它当做了一句嘲讽,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您的意思是说……”
“感谢你的评价,”萨米尔突然打断魏尔的话,站起身朝我施了个礼又坐下。我知道巫师从来只须对神行礼,他这样突然的动作让我措手不及,“我从来没料到,居然会有人理解我们的行为,我不否认,我们是卑鄙的,甚至是卑劣的,这样要求您一个外人来承担我们该承担的一切,是毕生都无法洗刷的耻辱。即使您今天说出再难听的话我们都会接受,这是我们欠您的,但您的举止表现让我明白,抱有这种想法的我们实在是浅薄,也是对您人格的辱没,我现在不该要求您的宽恕和谅解,这您早就给了我们,尽管原因我们不甚明了,但您高贵的灵魂一定是主导您主动献身于神的动因。此时此刻,我只想表面我,以及我的族人的立场。”萨米尔说着脱下了帽子,他深邃悲伤的视线与我交接的一瞬间,我居然不自主的战栗了,“在祭奠开始之前您的一切行动都不会受到限制,您的一切疑问我们都会如实相告,您的一切愿望我及我的族人,还有他们的子孙都会努力去实现,不论神是否能听到我们的忏悔而宽恕,您的名字都将永远的记录在神坛下的石碑上。如您对伊言所述,我的族人或许正因为没有自己的小图腾,而导致今天的状况发生。我萨米尔以神的名义起誓,从今天起,您的名字将和雄鹰一起成为亚尼巴的图腾,只因为我希望我的族人能拥有和您一样高洁的灵魂。”
语毕,我深深的被萨米尔说所的话震撼,不仅因为他许给我的荣誉,更因为他在说这些话时眼中难以抑制的诚恳和痛楚。我突然感受到,如果可以的话,萨米尔的骄傲会让自己成为祭品,但这不可能,部落的人需要他,如果萨米尔出了什么事,整个部落立刻就会土崩瓦解,他是亚尼巴的灵魂,是众人心中的神明。而魏尔,这个精明善良的中年人也不能成为祭品,不仅因为他是酋长。如果萨米尔保护的是族人的灵魂不受污染,那魏尔的职责就是保护族人的□□不受伤害。可以想见,把我推上祭坛必定是魏尔这个老狐狸出的主意,或许他用亚尼巴人的生命逼迫萨米尔放弃了他的追逐和坚守。没有魏尔,亚尼巴必定会在萨米尔营造的圣洁漩涡中灭亡。再就是魏须,他是下任酋长,是火种,任何部落都不会用未来的首领来做祭品。最后便是魏姚了,这个被剥夺继任权的长子,这个本该享有弟弟所享有的一切的哥哥,他确实可以被当做祭品,身份足够高贵却不重要,小时候冒犯过神灵,人也相当精壮聪颖,不论是敬献给神,还是用来平息神的愤怒都是首选的人物。所以,我十分不解,为什么他被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