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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

  •   “师兄,我来帮你啊。”伴着清脆嗓音响起,自己手中的木桶便不见了踪影。楚青岫一抹额上冒出的细汗,对着来人微笑,“不用了,这是最后一桶了,我自己提过去就好了。”
      林重楼哪里管他,背过身提着水就走,一边说道:“你总这样说,当我没看到院子里的水缸。”就算没看到到底满了没有,也该知道你跑来跑去提了多少回。
      楚青岫望了师弟的背影一眼,把井边的空桶打满,跟了上去。
      ——这已是几个月以来不变的景象。

      起初楚青岫起得十分早,林重楼每每打开门都能看得到他在练剑,他练完一套收剑对那门口驻足的师弟笑道:“起了,快来打水洗脸,到厨房吃早饭去。”
      起初,林重楼并不知那宽大水缸里的水是从何而来,见楚青岫这般说便痛快回房去打水,直到有一天他起早了才看到他大师兄比他起得更早。
      偷偷跟着那一抹瘦削的身影在院外的水井和院中来回行走,再看那人去厨房劈柴,厨房的大厨和楚青岫十分热络,只是楚青岫起得比大厨还要早些。
      望着柴禾整整齐齐码好堆在墙角的样子,耳边听着楚青岫朗朗读书的声音,林重楼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幸福,心中不知道为何有些难受,蹲在那柴房的门口垂着头。
      他在那蹲了许久,直到楚青岫着急地来寻他。
      “你怎么在这儿?小师弟都来找你练功了。”楚青岫的声音纵使着急也透着温柔,像是三月里的春风霸陵上的柳枝。
      林重楼抬起酸酸的颈脖看到他脑门上晶莹的汗珠,那一粒粒正映着晨晖发光。攀着他的手起来,自己都有些头晕却一门心思抬起袖子给他擦。
      楚青岫避了一下,顺势抓住他的手,往他手中塞了个热乎乎的大馒头,另一只手被牵着往外走,脚下飞快。
      林重楼听到楚青岫说:“赶快吃了,师父都等急了……”然后又停了下来,松了他的手,“你在这吃,我去拿杯茶来,别噎着了。”
      林重楼连忙咬了一口在嘴里,转了眸子看去,原来已经走到他们住处的院门口了。
      那一日过得十分紧凑,他心中一直想对楚青岫说些话,可终究是没有时间,再后来便忘了。最后,只得每日早起那么一会儿,偷偷地去帮楚青岫做些什么,或是劈柴或是装作突然早起去帮他提水……他本想光明正大的去做,只是抵不过楚青岫时时挂在嘴边的那句——“我同你们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已经是五六月份的天气,来时三月桃花开,正是万物生长的时候,现下已经谢了桃李春红,绿荫漫漫,其间更有果实累累。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
      月前盟主夫人到长安集市上去买了好些布料,都是轻便透凉的,挨个给他们量了尺寸送到裁缝店里去做几套夏衣出来。
      小师弟的不知是几套,反正他是两套外裳,四套蚕丝质的里衣。而楚青岫仅仅一套而已。
      这便是不同之一。

      刚刚入门的时候,成日起早贪黑地扎马步练基本功,枯燥得很,半个月后上官昊才将内功心法传授给他们。
      可练功的地方却改了,一等到传授内功心法的时候上官昊便关了门,独独将他和上官际阳留下,楚青岫则依然在外面。
      那日林重楼记得张丹在盟里,正和楚青岫说些什么,门关上的时候连眸光都未曾和他对上一会儿。林重楼想要问上官昊为什么楚青岫不进来,但上官际阳却拉了他的衣袖,小声对他说:“爹爹只说一次,你可要记好了。”
      林重楼顿了脚步,低声问:“难道没有心法的谱本吗?”
      上官际阳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他,“有是有,但在一个只有历任武林盟主才能去的暗室里,我都没有去过,所有的心法都是爹爹亲口教授的,我也是那样的。”
      独家心法是该保密,只是林重楼却想到了别处去。
      上官际阳看他的脸色,又扔出一句警告:“喂,不许告诉别人!”
      这小家伙太没礼貌了!林重楼一脸被猜中心事的恼羞成怒,往上官昊跟前听教去。
      只是他根本没有把上官际阳的话放在心上,在上官昊跟前十分努力,上官昊也是对他连连称赞,只道让他下面好好去练习待到内功进阶再教授。下了课回来林重楼便找了楚青岫说要和他一起练内功,将心法一字一句地写在纸上递过去给了楚青岫。
      楚青岫看得脸色发白,一面暗暗与脑海中记着的心法相对一面对他道:“师弟,内功心法是不可泄露个旁人的!”
      林重楼拿了烛台过来,对他微微一笑,“师兄是旁人吗?”
      楚青岫一愣,却听林重楼催促道:“师兄你记清楚了没?记清楚了我便把这纸烧了。”
      纸张触火,一点即燃,望着地上飞灰烟烬,楚青岫摇了摇头,“师弟,以后切记不可在做这种事。”
      林重楼似将一生的笑脸都摆在他面前了,浅笑着说:“我们下次也口口相传,绝不会让他人发觉。”
      “我,和你们……”
      “师兄!”林重楼截断他的话,突然目露凶光地盯着他说,“师兄,你和我——才是‘们’!”
      我自打遇上你便没有想将你当做“旁人”!——这句话一直存在林重楼心中,却是始终没有对他说出。

      到了四月的时候,盟主夫人跟上官昊说:“现在孩子也多了,他们也大了,再找那位夫子上来教也不合适,不若将阳儿和楼儿都送到拘书馆去,你看……”
      上官昊想了想便应道:“夫人说的是,这拘书馆也不远都在南郊。”
      上官昊话音未落上官际阳便跳了起来,气鼓鼓地嘟着嘴反驳:“不行不行!那老夫子开课开得那般早,卯时就要到那去背书练字,还那么远!我不去!”
      上官昊喝声道:“你当你是官宦家的娇少爷?不过是卯时而已,赶明儿我让你娘寅时便叫你起床练功,然后再让你去拘书馆,看你还叫喊什么!”
      上官际阳吓得一哆嗦,扑到母亲怀里去哭闹,上官夫人虽然娇宠孩子却也明白事理,便跟着丈夫一心一意要压着他去上学。
      林重楼在一旁听着,想到了楚青岫屋中那些书籍。
      楚青岫十分喜欢读书,还日日临帖,林重楼曾看过他临魏碑,大字颜体十分端正,而他案头笺纸叠来,篇篇都是欧阳询的碑帖。
      而林重楼不同,不是十分喜欢在那书堆里坐着,但回来和楚青岫说过之后,楚青岫眼底那一抹羡慕却让他说不出话来。
      “听说,那拘书馆的夫子是个十分有学问的人呢,收弟子的条件也十分苛刻,你能和师弟一起去真是太好了。”楚青岫这样说,从眼神到话语中都透着歆慕。
      林重楼眼睫一错,随即道,“那师兄你不如与我同去?”
      楚青岫闻言一愣,几乎是立刻就摆手拒绝。“不可……”
      “有何不可?”林重楼紧抿着唇角,说明他在生气。他料想,那夫子收徒再苛刻也不过是挑剔弟子的财智资质,楚青岫这样的人,哪里有被拒之门外的机会?只怕是抢着收!
      更荒谬的是,当林重楼走进那拘书馆看到一群满地跑的乡野童子的时候,他尤其想要发火。

      这究竟是谁说的这个夫子收徒苛刻?!这分明什么孩子都可以往里进!

      而那夫子却的的确确长得像是收徒苛刻的人。
      林重楼头一条上学堂回来,在饭桌上楚青岫问第一天上学如何。林重楼头一个说的便能使夫子,“嗯,今日学的是论语,也没有什么好说,只是那夫子……师兄,那夫子真是一个如松柏般的人物,纵然年纪大了,却一副斯文长相,没有多少见老。”
      楚青岫夹了块牛肉给他,笑道:“你端是只盯着人家的长相了。”
      “也不是,只是他身上那一股子气质十分的……”林重楼一下子想不出个词来形容,垂下眼眸去看楚青岫,认认真真郑重地说,“师兄,明日你同我一块去吧,他那学堂里什么孩子都有,做我旁边的那个还是刚刚从牛背上下来的牧童,大家读书乏了的时候,夫子还让他吹牧笛给大家解乏。”
      楚青岫却仍然是摇头,林重楼觉察着他的落寞,忽而明白了些什么,咬着筷子暗暗下了决心。
      最终楚青岫拗不过他,便拿了些纸条给他,上面写着楚青岫自己读书时不懂或是疑惑的问题。有时是某个句子的解读,有时是个别生涩字的读音……林重楼更多的时候是什么都不懂,直直在夫子面前念了又拿来纸笔把夫子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写下来、带回去给楚青岫。
      一来二去,夫子看他的眼光都是不同的,林重楼不是不知晓,而是……十分得意!

      这一日也是一样过,楚青岫和他吃完早饭,便将写好的纸条递给他,只是今天的有些长,他看了两遍,竟发现有些字自己不认识。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什么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林重楼皱了皱眉,看看下面更多的什么什么的,跳过这一大段之后的字句眼熟起来。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兰亭集序》?
      这是有什么关系吗?他不明所以。
      不过没关系。林重楼打定了主意去问夫子,连楚青岫问他会读不会读都没理,径直往外走了。
      走到山庄门口的时候守卫都才刚刚起床,上官际阳实打实是不会这么早到,他今天索性不等他,自己先往拘书馆走。
      到了拘书馆,已经有比他小上一两岁的弟子在坐在那里支愣着头摇头晃脑地在念“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林重楼径直走到那首座边上,向那正看书的夫子喊了一声:“老师——”

      夫子姓魏,约莫五十上下,偏偏长得一副斯文长相,面皮白净,美须飘飘,再加上那高挑挺拔的身姿,从背面望过去就像个二十许的年轻人。
      魏夫子捻须微笑,他老早就看出这个孩子有什么心事,只是没挑明,静等着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那天。
      是今天吗?

      林重楼也不再读了,手往袖子里一掏,拿出来个叠成四方的纸,展开了铺陈在夫子眼前。
      魏夫子看了两眼,捻须微笑,老神在在地瞅着他,看得本来自信满满的他都有些心中起毛,嗓子又干又痒,却说不出话来。

      “老师……”
      “好了,重楼,”魏夫子将那纸张推了,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你明日让他到这里来吧,左右有这么颗求学的心事不能够给埋没了的。”
      林重楼心中一喜,转瞬又是一忧,心道:魏夫子这边倒是解决了,师兄大半是会来的,只是师父那边又该怎么办?
      正愁着,魏夫子跟神算一样添上一句:“你师父那边老夫还有几分薄面,你便要他来,你师父那边,我去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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