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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遇之森(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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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经所拥有的一切,你祈祷想得到的一切,你在尘世中恋恋不舍的最后一眼……”
“都在那个尽头……”
“那么……来吧,我的魔女……”
“我和你的希冀都在墟之尽头等待着你,愿荣光永赐予你……”
……
是谁,在远方呼唤吾名。
是谁,将王者从沉睡之地唤起。
王啊!披上您的战甲,举起您的宝剑,跨上您的战马……吾等匍匐在您的脚下,亲吻着尘土。
我们的王啊……愿您在另一个世界,永生不息。
——
“……愿荣光永赐予你……”睡梦中的少年不断重复着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呓语,此时的梦境中正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漫天的白色。
犹如一座纯白的囚牢,将自己囚禁在天地之中。
“来吧,亚撒……”轻柔的呼唤声不禁让人心神荡漾,尤其是亚撒这种从小流浪的孩子。在他的人生道路上,所有人都是恶声恶语,动辄就是拳脚相加,还从未有人如此柔和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此时此刻,这个名为亚撒的少年似乎是沉浸在了名为温柔的沼泽中,深深不可自拔。
然而当他想快步跑上前去,追寻那个声音的来源时,脚下厚实的积雪忽然消失,变成了一片漆黑的深渊。
漆黑,寂静,无尽的黑暗笼罩在四周。
受到惊吓的少年的瞳孔忽然放大,随着身子不可控制地下坠,同时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白雪,深渊,远方的呼唤……始终还是历历在目。亚撒在感慨南柯一梦的同时,右手捂上左侧胸膛。
还好……还在跳动着。
每次当亚撒遇到令自己惊恐万分的事物时,他总会自觉性地捂住心脏所在的地方,其一是为了确定自己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其二是为了安慰自己——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能活着就是好的。因为死了……就没有机会翻盘了。
曾经有一个和自己同龄的流浪儿临死前死死地握着少年的手,涣散的目光望着未知的地方,干裂的唇呢喃出破碎的话语:“活着再疼也疼不过死!”
只有一类人才能互相理解,亚撒在埋葬了那个死去的伙伴的坟前,把这句话用尖锐的石头刻在了破旧的木板上切当做墓志铭,同时,也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心底。
说的正直一点是珍惜生命,说的通俗一点是怕疼怕死。
人之通性,无一例外。
“还真是可怕的梦呢,果然梦和现实就是两码事,还说什么无上的荣光呢……”亚撒费劲地用单手把自己撑坐起来,半靠着身后的老树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居然知道做了梦,还是有一种真实感呢。”
探头四处看了看,四周依旧是夜色深沉,一副黎明前的黑暗景色。
“还真是冷啊……”低头一看,守在自己一旁的火堆不知在何时忽然熄灭。亚撒拨弄了一下余温已凉的枯枝,可怜兮兮地抬着头等待黎明来临。
仅是抬头仰望之时,恰好对上一双不怀好意散着莹莹绿光的眼睛。
亚撒震惊地望着头顶逼近的绿光,瞬间感觉到心脏漏了一拍,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连滚带爬地向后挪去。此时的少年不仅是手脚四肢发麻,甚至于连大脑里都是一片空白。
脱离了树荫的遮蔽,对方的身躯也渐渐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那如壮年腰围一样的粗壮的躯体,覆盖着密密匝匝的黑铁似的的鳞片,绕着整棵古木缓缓盘旋而下,蛇目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猎物,不怀好意地吐着猩红的信子。
黑色鳞片覆盖着的脑袋顶着一个细细长长的犄角,正是这个犄角让亚撒反应过来眼前的巨蟒正是这个空寂之森的一方的霸主——黑犄古蟒。
亚撒心里盘算着面前那条巨蟒到自己半挪半滚出来的位置进行了一个小小的比划,他可以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打赌,不出一个呼吸之间,自己就可以用来填饱肚子,肥沃土地了。
当然,此时此刻除了那条正在逼近的巨蟒和自己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出现在空寂之森。
亚撒整个人僵直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努力想让对方相信自己毫无恶意。
而那条缓缓游动的巨蟒吐着猩红的信子,硕大的蛇目恶狠狠地盯着亚撒,盘算着面前的人类在死前有多少计谋可以耍。
于是,一人一蛇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局势。
与此同时,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天际,已微露出浅白。
亚撒半眯着眼,一边观察着面前巨蟒的动向,一边抬头看着天际一缕曙光。现在的他似乎只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和那条黑色巨蟒的喘息声。
“看来糟糕了……”随着一缕曙光的降临,自言自言,是抑制不住的惊恐。
眯成一条线的蛇目微微被天边一缕白芒所刺到,立刻激起了体内嗜血的本性——它已经不想和这只孱弱的猎物胡闹了。
亚撒的手心微微泛凉,甚至冒出了冷汗。大腿不由自主地哆嗦着,无法挪动一步。
黑犄古蟒微微扬起脑袋,巨大的身躯却宛若利剑一样向前刺去,没有任何停顿的空隙让眼前的猎物逃走。
看着冲向自己的血盆大口,亚撒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闭上眼睛,慌乱地用手挡在面前用力挥摆着。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那么一切就该结束了。
没有人会记得一个名为亚撒·艾伦的少年死在这样一个荒凉偏僻之地。
温热带着血腥味的液体劈头盖脸地飞溅在亚撒身上,亚撒嗅着浑身上下的恶臭血腥味,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一直憋在心底的惊慌错乱终于失声尖叫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少年瑟缩着,瘦弱的双臂抱着脑袋,整个人成了一个团状。
但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没有被腰斩,也没有被吞噬。少年怔怔地用脏兮兮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脑袋还在,又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心脏还在跳动。
透过指缝,亚撒藏在手掌后面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震惊地望向面前那条瘫死在自己脚前的巨蟒。
原本还不可一世,高高扬起的巨大的脑袋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被千万道利箭穿过,射成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而飞溅起来的红白二色混杂的鲜血和脑浆正好不偏不倚地浇了自己一身。
亚撒在原地愣愣地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努力地擦了擦眼睛,似乎是确定了面前这条巨蟒已经被射成了死蛇这件事情。
然后——
拔腿就跑。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现场,不顾形象之难看,姿势之鄙陋。亚撒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件事,空白的脑海中也就只有一件事促使着他的行动——逃,拼了命地逃。
生怕后方又传来猎猎作响的破风声,整个人连滚带爬地带着一身的血腥味和恶臭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
在他身后那棵原来是巨蟒所栖息的巨大古木的纷繁错乱的树杈之间,一对血红的眸子藏匿在浓密的绿荫中,正盯着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毫不掩饰眸子中深深的不屑之情。
“孱弱的……蝼蚁啊。”血眸的主人冷冷地望着离得越来越远地黑点,话语中带着天生的傲慢和冷漠。
转瞬,声音就被初冬清晨的风吹散在微凉的空气中,不见踪影。阳光很明媚很灿烂地破云而出,晨曦洒落,再看古木之上已是空无一人。
他们的初见,便是以这样落魄的结局收场——但或许,这有何尝不是一种最好的初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