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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幽篁遇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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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要接着回去么?”他握紧手中玄青色的剑鞘,看她抱着那个早就空了一半的酒坛子,仍然满脸的笑。
“你有事?义父给你命令了?”看他笑得那么寒碜,花颜有些不高兴,干嘛明知故问?往常他早就拉了自己的手,二话不说拖她去某处幽静的树林了。
咳咳,不要想歪。他们只是照她说的,来一个今宵有酒今宵醉。难得两人都喜欢酒,难得找到理由把自己灌醉,他们从不浪费凭空得来的机会。
每次都是风清月高的夜,树林中他的眼神仍旧深邃。在她踮着脚熟悉周围环境时,他总会变戏法般的弄出几壶桂花醉,随后两人来一个不醉不归。师兄平常有点吊儿郎当的,可醉态却是极美,向来清明的眼神仿佛蒙着一层虚雾,眼神朦胧,却又不多言,要么去某块石头上对月吹笛,要么撑着脸就那么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一直看着。有时候她也会有点不好意思,不过都是醉时,第二天该怎么过怎么过,他仍旧会拿她开玩笑,她也仍然毫无嫌隙的喊他师兄。
就这么一夜过去,醒来时她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可今天他还要明知故问,难得她又大彻大悟了一次,决定今晚好好喝个痛快。可到了关键时刻,他还要说出这么扫兴的话。
“呃……也算是吧。”很不寻常的,他竟然也有些局促。他一向潇洒淡然,可此刻眉宇间竟带了些许焦虑,想想刚才出门的时候他也是这幅神态。可能真的很急,算了,自己玩也是玩。
“那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想在外面四处走走。”
她虽有些不开心,低头摇了摇手中的罐子。坛子中所剩不多,就她自己的话,也够喝了。
漆黑的眸子有些无奈,欲言又止了片刻,慕容瑾伸手将一个小小的东西塞到她手中,转身离去,青色袍子外的薄纱在身后飘荡着。“你自己小心。”
又玩这一套。花颜摊开手掌,一个蓝色的小锦囊就在手中心躺着。这是每当他需要先走时,必留下的一小包断肠散。名字虽俗,威力极猛,传说只要嗅一下就够对方死一半了。有些鄙视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花颜直犯嘀咕。搞什么,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现在以她的身手,门内恐怕也找不出几个做她的对手,哪还用得着他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抬手习惯性的想丢开,想了想,花颜又将它收回素色袖口中。没准会用得着呢,今晚的月亮真好,没有师兄的桂花醉,她要去哪呢?
记得前阵子去城西杀人时路过一片小小的竹簧,周围铺着一条浅浅淡淡的溪流,亮晶晶的倒也算有趣味。虽说不上雅致,总比抱着坛子在大街上当酒鬼强。恩,今晚就去那了。
拿定主意,花颜抓住从不离身的雪殇剑,运功轻轻跃上屋檐。她算过了,要想快些过去,那四四方方的街道还是免了吧,两点之间当然直着跑过去最快,就走屋顶。
“阿嚏!”春暖乍寒,大晚上的半空中还是有些凉。花颜裹了裹身上的素纱,穿的好像少了点。街上偶尔能看到成排的士兵手执长矛,一丝不苟的巡逻着。
不过,就算是这长安城,那些士兵大多数时候也就是治理一下平常百姓的治安。谁家打架了,谁家被抢了,这种小事能管一管。花木堂几乎每天都会有命令,每天都会有三五个人死在花木堂剑下,这上上下下几十人也从未有谁落过网。
树林中枝叶沙沙作响,竹林子里倒是暖和不少,花颜稍稍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幽灵一般无声的走在月下的竹林中。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竹叶,撒着稀稀疏疏透过枝叶的月光,隐约还能看到穿过林子的一条小溪。花颜扬扬眉毛,不错,就在这里了。
选了一块看起来不错的石头,轻轻拂了拂就地坐下来,拔开坛子的塞子抿一口。
不尽兴。她的酒没有师兄酿的好,她的桃花酿总是带着一种幼稚的果香,就像没成熟的果子一样不够吸引人。没有师兄在真是扫兴,至少他在的时候,还会吹笛给自己听呢。他的笛音幽远清雅,带着淡淡的忧伤,和平常开朗健谈的他倒是很不符。每当这时她总会有些迷茫,有时豪放不羁,有时孤傲冷郁,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没什么所谓,她很享受这样的笛音,也很享受平时会关心她开她玩笑的师兄。
真没劲。又灌下一口。今晚的月亮光辉铺的很匀,嫦娥不在十五的时候是不是就呆在广寒宫,什么也不做。嫦娥比她还寂寞。几口酒下肚,花颜的眼睛早已遮上一层水雾,在月光下清亮清亮。
“嫦娥,你告诉我,我花颜从未抱怨过些什么。今天想想,短短的二十几载毕竟太短。我的命,真的就要这么板上钉钉吗?”不期待她的回答,花颜再次捧起坛子,很不淑女的灌下一口。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谁的命是天定的?”
背后突然传来一句轻缓的男音,一分心嘴里的酒岔了道,花颜差点呛死。拼命咳嗽着忙扭过身去,幽林深处,月光照耀下坐着一个一身白衫的影子。显然不是嫦娥,是个男人。不过怎么会有人,而且离她这么近?!她自恃功夫不错,可这么近的距离有个大活人她竟然都没发现!
他并未抬头看她,席地而坐,雪白华贵的衣衫花瓣一样散开。直觉身份不低,为杀手也好几年了,什么样的人她都接触过,这衣服的料子算是极上等的。他修长的手指抚在一把漆黑的琴上,举动间气质如兰,脸容上虽只是淡笑,笑容却风轻云淡,一副世间万物奈我何的样子。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他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花颜第一想到的是竹妖,以前听说在竹林中丧命的人经过修炼,吸日月之灵气会化作竹妖,然后化成美男或者美女出来害人的。如果是一个凡人的话她还能对付,要真是一个竹妖的话~~先前因为喝酒有些燥热的肌肤竟然生生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句话也是我想问姑娘的,看你一个纤弱姑娘家,大半夜的到这种地方喝酒。这实在不是一个正常姑娘家的举动。”他抬眼看来,漆黑眸子仿佛看不到底,薄唇微抿,那清冷的笑意却让她有些发寒:“姑娘难道是妖?”
花颜差点栽下去。你哪个眼睛看着我像个妖怪?!我还想问你是不是妖呢。她不回答,他便也不再说话。再次微微一笑,似乎根本不在乎她是否是妖,手指微动,清丽的琴声传满了整个林子。
“姑娘半夜只身到这种地方喝酒,防备心也一点都不重。要是我说错了,姑娘也不要见怪才是。”声音温柔款款,看来他还是没放弃认为她是一个妖孽。前些年的巫蛊之术遗风犹存,怕妖怪也是难免的。只不过从事杀手这一行的人什么都不信就是。她确实有些不一样,虽不会什么法术,可有些事她好像还没做就知道结果,因此从未失过手。即使如此她也是正常人,不用计较他是什么人了,是什么人与我何干。他要是敢扑上来,她就立刻把雪殇剑插进他的喉咙,就算是妖怪也从此消失。
花颜美美的重新躺下去,嗅着坛子里微微的桃花香。虽没有师兄,却有个暗自抚琴的美男子,如此情趣也是不错呵。撑头侧躺在石台上,轻轻抿着手中的桃花酿。他的琴声比师兄的笛音活泼不少,笛音忧伤缠绵,连唯一的听众花颜都会不自觉的染上几分忧色。眼前美男的琴声铮铮清脆,刚开始还觉得压抑,但细细听来仿佛积蓄着无尽力量,一直都在蓄势勃发。可每当她认为应该到了高点,声音百转千回即将突然震惊全场时却再度偃旗息鼓,再重复以上的路子,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几番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心被撩拨的很累。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把手中空了的酒壶顺手扔到一边。
“兄弟,有心事?”
美男子手上抚着琴,眼睛却抬起,幽幽趁着些许月光,竟有些鬼魅:“姑娘能解我的琴?”
“这么显而易见谁解不出?我的回答是,你要是不突破,今辈子也翻不了身。”花颜迷蒙的看着天上的圆月,这琴声有点无趣,月色也一般,眼下没酒了更什么意思也没了。
“明白了。”
花颜又打一个哈欠。那琴音不过就是说当你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时,东风没来西风又到。如此反复,你的斗志便被消磨殆尽了。今夜师兄说是义父之命,今晚不知又是哪个死鬼又要前往阎罗殿了。也说不定是找谁一夜风流去了,对啊,师兄出落得不错,肯定也有芳心暗许的姑娘家了,好没意思。
清脆的声音突然把她神游的思想拉回,花颜这才发觉这琴声打破了一直反复的僵局,不知何时转入了一串叠音,仿佛终于迎来新生,力量烟花一样突然爆开,绚烂无比,让人忍不住拍手称快。
弹琴人的眉宇间仍是那么高雅,修长的手指迅速挑拨着那几根单薄的琴弦,看起来仿佛毫无波澜。然而琴上发出的声音中仿佛有数不尽的千军万马,铁骑呼啸踏过,一切化为虚无,奔腾豪迈。这个男子,就算不是妖怪,也不是一般人。她尚在胡思乱想之际,那男子以一个高音结束了那曲荡气回肠的曲子,细密的羽睫遮住了漆黑的星眸,仿佛正在回味刚才的感觉。
花颜耳边也一直响着那支曲子,更确切的说是根本没从刚才的曲子中出来。古有孔子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如今是余音绕耳,久久不绝了。
光听一曲琴,就让她感受了这么多,看着他恬淡的面孔,花颜疑虑更深。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