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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军师小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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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浑厚的号角声已响起,原本停息在枝丫上的小鸟都惊飞了。郁桑桑披了件外衣,起身下床,推开窗户,看到远处北平的士兵们开始列队出操。这是她到北平军营里的第六天,军营里的生活一日复一日,每天过的几乎一模一样。
清晨公鸡都还没有打鸣,她就被营地里的骚动吵醒,看着他们列队、骑马、拉弓。上午陪同季然挑选药材、中午匆匆吃好饭,随季然出诊、然后和白子一起熬药汤、制药丸、晚上还要帮隔壁小陈一起收拾厨余、好不容易拖着累了一天的身体回到房中,还要偷偷摸摸地打热水拭身。有几次她抱着医书,和衣躺在床上就睡着了,等第二天醒了,还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原来从军的日子是这么清苦,她以为她在万重山上清修的日子已经算得上苦,和现在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看着每日洗药、拣药材而日渐粗粝的手,和煎药时不小心烫出的水泡,她心想,不知道小五见着了会不会嫌弃。
伙夫小陈因为住的屋子离桑桑近,一来二往的就相熟了。季先生喜欢清静,其他的军医们也都识趣的不常来叨扰。小陈经常带着食物来给桑桑他们加菜,季先生知道白子贪食,也就默许了小陈的每日加入。
晌午饭间,小陈说得到消息,后天就要出征了。她听到了很高兴,进度终于要往前推进一点,她离父兄更近了。
饭还没有吃几口,她就听到背后轻轻的脚步声,“白子,赶紧去给谢将军熬一些伤风的汤药。刚才我路上遇到燕将军,听他提到谢将军近日受了风寒。大军出征在即,谢将军不能有什么闪失,你速速熬了药送去。”季然柔声吩咐完,才落座端起碗筷。
她听到“谢将军”三字,心里就揣测着他说的应该是大师兄谢隽星,她一直在找机会接近谢隽星。谢隽星是这次的大将军,肯定知道些内-幕消息,很多事情她要问个清楚才好做打算。无奈她平日的活动范围小,老是找不到机会见上一见。
她扭头看见白子一脸不舍地放下碗筷,连忙抢着说:“季先生,不如让我替白子去吧,我吃饱了,而且下午也没什么急事。”今天中午小陈难得包了菜肉饺子,白子这个吃货胃口大开,就让他多吃上几口吧。重要的是,她正想找机会和谢隽星说上几句话。
等到季然默默点头,她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人影了。郁桑桑端着药,在军营里兜兜转转都找不到谢隽星的所在。她方向感特别的差,但是从不承认,好不容易抓住了个传令兵,问道:“这位军爷,我是给谢将军送药的,走得有些迷糊了,劳驾您给我指个路吧。”
传令兵见她眉清目秀的,也乐意帮忙,手指着前方道:“离这不远,你直走到操场,左转是中军议事厅,那可是不能随便靠近的。右转是沙包场和桩阵,你就右转后再往前直走,那一排屋子第三间就是。”说完,抱拳示意便走了。
郁桑桑被他说得更晕乎,心想:就这语言表达能力还能当传令兵,北平将士水平不高啊。还是跟着她的第六感走吧。
蒙头走了一阵,她的额上沁出薄汗。她越走越觉得人声稀落,树木林荫,格外清幽,好像隔绝了外间的杀伐之感。
不远处有位白衣男子,坐在石阶上翻看着竹册,阳光透过树荫在他身上落下一个个斑驳的光影,微风吹过,衣角微扬。这个身影郁桑桑再熟悉不过了,日日夜夜想念的人竟在眼前,她鼻头一酸,想要上前,却被眼前的情景止住了脚步。
只见一个紫衣女子,走过去给他披了件衣裳,低头在他耳边亲昵地说着话。他报之以一笑。
她的心好像被人使劲拧了一下,他不是应该在亿贯楼等她么,怎么在这里风流快活?他不是说要娶她么,那么那个女人又是谁?如果是以前的她会走上前质问他,可是现在,她只是回转身快步跑开。恋上一个人,她开始变得胆怯、变得患得患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恋上一个人,究竟失去了怎么样的一个自己?
她端着药碗低头跑着,却被石头绊了脚,药洒了,她的手也破了。她趴在地上不动,一动都不想动。一阵彻骨的寒风吹过,身上的汗被凉风一吹,冷得她一激灵。
她这才呆呆地坐起来,想到小五亿贯楼的失约,还有和紫衣姑娘的形影不离,不禁苦笑:她这般模样又是做给谁看呢,如果他心里有你,哪怕你受了一丁点的委屈都会替你心疼;而他若心里有的只是那紫衣姑娘,哪怕你再糟践自己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又怎么会心疼。到最后,伤心难过的只是自己一个人罢了。
一个一身戎装的男子走近她,帮她拾起碎片,放到她身边。她才想开口道谢,却听那男人面无表情地说:“擅闯议事厅,居然还敢滞留。赶紧收拾掉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别在这挡道。”说完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狠狠地抓起一块粘着药渣的碎片朝那人背影扔过去。她原以为一定砸不中,没想到自己力气这么大,那随便竟直直地朝他飞去。“小心。”她连忙喊道。
那男人的背后好像长了眼睛,偏转过身子,躲去了锋利的碎片,但是药渣飞溅到他黝黑的脸上。以往,她跟苏皮厮混时拿弹弓打鸟也没这么准过,今天果真不宜外出,自己内伤不说,连带着他人也中彩。
郁桑桑歉疚地走过去,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踮起脚想帮他擦去脸上的药渣。还没碰到他,他就如临大敌地弹开,吼道:“别碰我。”
她被吼得莫名奇妙,外加恼羞成怒。“喂,你什么态度啊,刚才是我不对。但是我也没有很不对,我正在气头上,扔个碗片消消气,有什么错。谁让你好死不死,就站在那等我这扔。我好心想帮你擦擦脸上的药渣,你一副视我如洪水猛兽的模样是什么意思啊。别以为你是个军官就了不起,我人丑、家贫,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滔滔不绝地还欲再说,却被他冷冷地话语打断:“偷袭军官,当罚五军棍。”
燕来飞本来长得就面目严肃,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板着一张脸。这下可把郁桑桑吓个半死,预感到自己的屁股要开花了,她扯着嗓子喊:“军官欺诈良民,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炭火一烧,星火燎原啊!”
这一嗓子哭喊引得三五士兵靠近围观,他们见到燕来飞,立马行军礼:“参见燕将军。”
见这仗势,她心里更是慌了,她还真惹了个军官,好像职位还不小,惨了、惨了,这下一顿好打是跑不掉了。今天真是倒霉,谢隽星没找见,倒是撞见小五出轨,又跌跤受伤不说,还得罪了权贵。苍天啊,你是不是在打盹啊!
“怎么回事?”两个熟悉的声音,自一前一后传来。不用看她也知道,她面前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小五,身后的是陪她一起长大的大师兄谢隽星。
“来飞,何事喧哗?”这话是小五问的。燕来飞躬身上前,向他具以实告。
她低垂着眼还是看到了那抹紫色,于是转身背过小五,不想看见他和那女子出双入对的模样。她哭丧着脸,走到谢隽星面前,用唇语说:大师兄,救我。
谢隽星在军中见到她,好像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只是瞧了瞧地上的汤药和药罐碎片,又见她这一身着装,心里便有数了。敛容示意她稍安勿躁,他上前对着小五躬身抱拳道:“见过莫公子。”周围一众士兵也都跟着行礼。
小五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退下。谢隽星仍躬着身子,替她求情:“战事将近,军中缺乏医务人士,还望莫公子从轻发落。”
“哦,是吗?你抬起头让我看看?”莫公子见她仍是低着头不看他,执手挑起她的下巴。“你是新来的军医?”
他竟然没有认出她来!她真是又气又委屈,她美目圆瞪,大大的眼睛里晕满水气。他见她这幅摸样,面上虽还是冷着,但眼中却分明多了一丝笑意,道:“念在你是初犯,又是军中急需的人才,皮肉之罪可免,不过军纪不可废,还要施罚受戒。来飞,你刚才判了他几军棍?”
“五棍。”
“那就罚你抄录医书五部,每日晌午到我书房报道,抄完为止。”说完,莫小五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和紫衣女子一同走了。
郁桑桑气鼓鼓地回到药斋。季然见她一脸怒容,放下手上的医书,奇道:“你送药送了大半天也就罢了,怎么还带着一肚子气回来了?”
她坐下,给自己填满了茶水,一口气喝了,末了还重重地把茶盏扣在桌子上。“别提了,遇上疯狗了。”都是那个臭脸碳,害得他要抄什么狗屁医书,而且是五本。她想了想,问道:“季先生在北平军营里多久了?”
“已有三年。”他不解郁桑桑问这个做什么。
“那么一定对军中人物很熟悉咯?”她笑得一脸谄媚。
“也……也不算很熟,你有何事,但说无妨。”季先生被她笑得寒毛直立。
“先生可知燕来飞是何人?”她凑到季先生跟前的椅子上坐下,平时讨论药理医术的时候也不见她如此虚心求教。
“燕来飞是五皇子幼时的护卫,后来经举荐做了武官,在军营里已经有些年头了。”她问的也不是什么辛秘,季然便满足她的好奇心。
“一张黑炭棺材脸居然还能当官。”她一个人在那嘀咕,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么莫公子又是谁?”
“ 这位莫公子倒是才入军营不久。说来奇怪,听闻皇五子素有脚疾,不喜外出,这次居然请缨挂帅。这位莫公子便是五皇子的军师,平时代帅发布号令,是近日军中炙手可热的红人。”说着,季然也面露疑色,不过他对军中事务也不十分关心,随即笑着敲郁桑桑的头:“你对医术有这么好学就好了,明天下午跟我出诊。”
五皇子她从前就听父亲提起,称他有惊世绝艳之才,奈何身体羸弱,是为天下一大憾事。她倒是不知道有莫公子这号人物,以后就叫他莫小五吧。
其实她最想问的是那个紫衣女子的身份,如鲠在喉,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最后还是作罢,堆起招牌笑脸,俏皮的回道: “不行啊,先生。莫公子罚我每日去他那里抄医书,抄满五部才放我走。还有,我打翻了给谢将军的药,明天上半日要重新煎制了给他送去。所以我明天一天都没空啦。”说完就不管不顾地跑开了。暂且放下紫衣女子的事情吧,明天找到谢隽星才是关键。
星夜,郁桑桑酣睡正欢,忽觉胸口有重物压着透不过气。睁开眼一看,竟是有人侧压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