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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虫师·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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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有一株向上攀沿的爬山虎,可以看出有几个年岁了,侵蚀着院子里斑驳的围墙,时光悠闲而寂寥。
午后的风渐渐的热起来,已经是暮春,老榕树上的一声连着一声的鸟鸣带着丝丝缕缕的困意。
小茶赤脚悬空,来回晃悠。躺椅上睡着上了年纪的姥姥。
虽说姥姥年纪大了,却仍是个美人,身材走形并不严重,肤色也不粗糙,而她的头发,更是年轻得让人难以置信,甚至姥姥的头上别着一朵鲜艳的红花,也并没有不协调。
只是,谁看见年过六旬的老人家有一头乌黑如缎的头发不惊讶呢?
比如门口斑驳浓荫下那个背着奇怪箱子,刘海遮住了半边包子脸的男人,就望着姥姥愣住了。
小茶偷偷笑,陌生人看到姥姥都是这个反应呢。不过,他翠绿的眼睛里,似乎有些不同他人的探究。
男人已经推开满是锈迹的铁门,自顾自地走进来,脸上有些疲惫,带着一些腼腆。
小茶还只有六岁,已经能看出来这是个旅人。
而旅人,总是有着自己的故事,或者带着许多奇特好玩的故事的。小茶便生出一种挽留他歇息的情绪。
那人却径直走过来,缓慢却不迟疑,他声音很好听:“大姐,口渴了,能不能讨杯水喝?”
小茶失笑,一个年轻的男子叫自家姥姥为大姐,姥姥相当高兴吧。
待男人谢过了,小茶便缠着他讲些旅途见闻和故事。男子大约是为了谢杯水之恩,便给了讲了一枚莲子的故事。
小茶听得入了神,呆呆问:“那个悟空,最后在莲子里么?”
男子笑了笑:“他又从莲子里逃走了呢,现在,大约住在哪朵花里吧。”
他说完这话,有意无意的瞧了瞧姥姥。
小茶发觉,他的目光在姥姥发间的鲜艳红花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间。
难道与这个花有关?
此花花型甚美,共六瓣花瓣,村子里原本是没有这种花儿的,引入这个花种的老农说,这花名为艾斯。
小茶不解道:“姥姥头上这种花,在村东花圃有一大片呢。”
男子脸上现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来,便道:“能不能请小茶带我去看看呢?”
与这个男子说话很愉快,再者,在院子里待得太久已有些烦闷,小茶便欣然同意了。
领着这个叫银古的男子去了花圃。
小茶顺便向银古介绍,村里很多上了年纪的女人都有戴这种红花,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奇怪,相反戴着这花都显得年轻漂亮了。
银古吐了一个烟圈,眉头皱了皱,哼出一句:“是这样么?”
见他似乎不同意,小茶便用事实来证明:“不止我姥姥,水塘边上的几个奶奶都戴这些花儿呢,人都说她们戴着精神,越来越年轻~”
银古不语,眉头蹙得更深了。
小茶有些怔忡,是什么时候,村子里开始流行在头上戴花呢?
恍惚间到了花圃,玻璃房子里花开正艳,正中间那片大家都喜爱的名为艾斯的鲜红花儿,美得有些妖冶。
银古隔着玻璃门远远望着,小茶恍惚看见那片艳红的花儿无风自动了,待擦擦眼睛细细去看,却没有半点异常。
银古在门口踌躇了许久,问小茶:“如果让你在生命和美之间选择,你会选择哪一个?”
跟她说话的时候,银古蹲下来,看着小茶的眼神很认真。
小茶觉得,他仿佛不是在与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说话,而是与一个有正确判断力的成年人,小茶自然就想到了早逝的父母,认真且落寞道:“当然是生命更重要。”
银古站起来,点了一支烟,推开门进入花房之前,回头对小茶道:“谢谢你带路,我在里面有点儿事,你先回家去。”
小茶转身跑了,待进了转角,又偷偷摸回来。
小孩子总是好奇心旺盛的,特别是被人阻止去探究。
然而刚刚探过头去,就发现银古从花房里面出来,还跟管花房的爷爷道别。
他手中拿着一支花,看上去也应该是那种叫做“艾斯”的花儿,只是比寻常的六瓣花小了一号,颜色更鲜艳浓郁。
银古也看见了小茶,他对她招手,小茶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小茶再回到家中,总是贪睡的姥姥反常地没再睡午觉。
她乌黑如缎的头发失了颜色,变成了灰白,整个人看上去,不再是那个与年纪不符的美人,而是和善的慈祥的姥姥。
姥姥微微笑,叹息说,好像做了很长时间的梦呢,小茶转眼就长大了。
小茶忽的觉得暮春的阳光活泼可爱起来,头发灰白的慈爱姥姥比总爱躺着的美人要美丽可爱许多呢。
远方天际有白鹭飞过,小茶记得银古收起那朵花,像寻到了丢失的宝物。
银古说,他是一名虫师。
这种名为艾斯的花里,生存着一种叫做“霓”的虫,当然,是肉眼看不见的那种虫,这种花儿,是依附母体生长的,只要母体平安,那么这些花儿能够疯狂的吸收养分,自土地,自生灵。比如姥姥头上的花儿,总是鲜艳不凋零,就因为姥姥成为了它吸收养分的生灵。
小茶吐了口气,压在胸口的大石头搬走了。
花圃里,正中间的那片土地没了鲜艳的花儿,只有黑色的灰烬,就像被人放了一把火似的。
*
银古早已离开这个村落,他现在在听那朵花讲故事。
那朵花如同那颗莲子,住着同一个灵魂,虽然仍是稚气不脱,但相对成熟了一些,絮絮叨叨地,脾气变得更暴躁了。
他说,他叫艾斯,有个弟弟叫做路飞,很傻很天真。
银古在心里笑了笑,艾斯虽然是用得不屑的词句,但语气里是浓浓的骄傲与眷恋。
艾斯还说,我tm的好丢脸啊,怎么就死在他面前呢,他拼死拼活地越狱来就他哥,我这么一死他该崩溃了吧。
银古听完他的故事,心里沉沉的,每个虫都有属于自己的天,也有属于自己的磨难,如同每个人。
银古问:“你怎么从莲子里离开的,还到了一朵花里?”
艾斯答:“我也不知道呢,睡一觉就发现不在你的箱子里了,难道你箱子有问题?”
银古不答,心里吐槽:我这箱子有那么多的虫都没跑掉呢,就你一个跑掉了怎么会是箱子的问题?
艾斯道:“你说你现在把我关你箱子里了,要是我睡着了,会不会又去了别的地方?”
银古想,这事儿破例一次就够了,于是将箱子合起来,淡淡道:“睡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