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凉安 ...
-
马车颠簸在山间不平坦的路上,车夫间或朝车内望一眼,见车内人仍阖目不动,方又继续赶路。终到了一处极偏僻的山谷间,车才停了下来,车夫望了眼不远处负手而立的人,敲了敲车沿:“公孙大人,请下吧。”公孙偃悠悠睁眼,理了理身上破旧的衣衫,神态从容的下了车。
公孙偃望了望周遭便朝那不远处的背影走去,待近了,方停了步子却未语。那人闻声转了身来,见公孙偃含笑而立,抬手弹了弹袖角,道:“公孙大人一路辛苦。”
公孙偃反道:“没锦王辛苦。”顿了一顿又道:“锦王果然手段非常,地牢如此严密的地方,竟都有你的人。”齐谨只是笑,依旧谦恭状:“再严密的地方,都需要人看守,既然如此,那再忠诚的人,也有可以拿住的弱点。”公孙偃自然知道他一语双关,微嗤了一声,道:“锦王又何必再拿这话来说,罪臣既然应了你,必然不会再有变动。”
齐谨倒是很满意他的反应,半侧身摊手道:“那么大人请吧。” 公孙偃也不客气抬步便走。他再不是朝堂间需要带着面具行走的公孙右相,到如今田地,他可没齐谨那般虚伪,仍是摆着贤王的姿态!
齐谨略一扫袖子,抬步跟其身后踱步而行,不远处有一间木屋,隐在山林间并不很明显,待近了几步,公孙偃隐隐听见孩子的哭声,他心下一紧,忙快了步子。齐谨在他身后仍是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待齐谨进了屋,公孙偃已抱着被子里的孩子柔声哄着。
“大人可放心了?”齐谨微微歪了身子靠在门沿上,示意奶娘出去。公孙偃细细哄着怀中啼哭不止的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心中并不担忧,齐谨既然要利用他,手上必然要拿着他在乎的筹码,而凉儿,便是现在唯一能要挟他的筹码。他待哄睡了怀中小人,方转过头面对齐谨。
“王爷是守信之人,老夫自然放心。” 齐谨走近几步,伸手欲接过他怀中的小人,公孙偃犹豫了片刻,方缓缓交到他怀里。齐谨伸手点了点怀里粉雕玉琢的粉面,道:“她叫凉儿?” 公孙偃点了点头,齐谨又道:“以后叫凉安吧。”公孙偃忙拱手道:“谢王爷。”
他心中明白,这一个“安”字,是他给他的保证,只要他听从这位九王的,便可保得孙儿一世平安。
公孙偃忽而想起了些什么,问道:“牢中如何处理?” 齐谨微微勾起唇角,将凉安交给奶娘,摸着手指间的玉扳指,笑道:“将要处斩的废相无故在地牢失踪,大人觉得事情会如何?”
他早已领略了齐谨的手段,微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辗转,不由心中又对齐谨生了一层惧畏,这个人,实在不得不依,又不得不防。
他还记得那日齐谨到牢中,站在他面前只道了两字:“救你” 公孙偃不无意外,问道:“为何?” 齐谨长身玉立站在这与他格格不入的阴暗的牢中,道:“自然对我有用。” 公孙偃闻声倒是笑了出来:“王爷何以觉得罪臣会帮你什么?”齐谨略笑笑,便从袖里掏出一把长命锁:“你觉得本王会冒着危险来跟你说毫无把握的话么?”
那是公孙凉的长命锁,是她满月时他亲手着人打给她的,精致的花样跟细纹,旁人不可能一样。
他一下从草垛上跳起来,手脚上的链子跟着他的步子哗啦啦作响,他失了平时的稳定,直直指着齐谨:“你敢动她!”齐谨只觉好笑,这时他还有这样的力气来威胁他?!
公孙偃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这话也只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他晓得一门俱灭,只有他的小孙凉儿求太子饶命,他知道当日是齐谨说,交给他照看。他一边想着一边便哈哈大笑出声,他早该想到,他齐谨怎会这样好心呢!
待公孙偃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时,齐谨已弹了弹袖袍向他道别,他望了望身处的屋子,微一颔首。待齐谨走后,他方重重叹息一声,怕要多少年,蜗居在这深山老林中了。
奢华的重华宫里传出极不和谐的“砰”的一声,却是太子砸碎了手间的一盏黄瓷。
内信来报,公孙偃失踪了!
失踪了!
太子只觉得手握成拳捏得发酸,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本擒拿公孙偃并不在规划之内,只是那日父皇与自己提起,他便掺了这么一脚,将早准备好的巫蛊小人趁混乱藏到了他府里,再装模作样的搜了出来。他虽是这样但并不会让公孙偃死,皇上更不会,皇上曾告诉他,公孙偃手上握着的资料,旁人根本不及万一,而让他死了,只会凭白失了一枚好棋子,现在却无故在地牢中消失了……他用力转动着指上的扳,眼神冰寒。
“来人,去骠骑将军府,邀高将军入宫!”
高灏到重华宫时齐信早已恢复常态,清闲的摆着一桌棋,手上捏着枚白子却未落。高灏拍袖行礼,他却仿若未闻,半晌了才掷下手中的白子,再偏头看,方似才看见他,忙道:“高将军快起,我这一时着了棋局里,将军莫怪。”说着一面吩咐了宫人赐座。
高灏自然不敢怪他,也是不能坐的,只依旧跪着道:“微臣该死,请太子殿下责罚。”齐信微皱了皱眉,起身上前几步扶起他,道:“诶?高将军这是什么话,本是我怠慢了将军,何以成了将军的不是了。” 高灏不知齐信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只将事情道来:“公孙偃不见了。”
齐信将他指在一侧坐了,方悠悠开口道:“哦?怎么回事?”高灏心中细细盘旋,想是怎样说才能让太子满意,公孙偃失踪的消息他是第一时间得知,又迅速封锁了消息,太子许也不知道。
高灏直起身,面色不无忧虑,“公孙偃那老匹夫,不知如何竟在牢中失踪了。”顿了一顿见太子脸色并无恙,便又道:“不过殿下别急,微臣已将各路门守置了人仔细搜查,想他是逃不出的。”
太子轻嗯了声,拈起颗黑子置于一片白子中央,显得尤其突兀,见棋局混乱,他拍了拍手,道:“那么,明日午时便是问斩的时辰,将军有把握能捉到他么?” 高灏心中也并无底,却仍是抱拳道:“殿下尽管放宽心,这事交给微臣就好。”太子未答,过了片刻方道:“对外称他畏罪自尽了罢。”
高灏不免惊诧,忙接口道:“放过他?”太子不置可否,道:“将军不是说有把握处理好?”高灏琢磨了下话外音,拱手应是。